期中考结束, 陆靖文依然是第一, 他顺着排名往下找,在二十四名的地方找到了周琎,她的数学和物理都是满分,比他做得更好。从总排名来说,周琎比之前进步了。

生气没影响她学习,但好成绩也没降低她的怒气。

陆靖文头一次觉得有点服气。

他有在认真思考周琎说的话, 这次的爆发让他想到更早时候的“大少爷”, 原来本质上都是说同一件事。

说他不识人间疾苦,做不到真正易地而处,只能高高在上地夸夸其谈。

陆靖文做完作业回到家时还在想这件事, 坐在书桌前,余光看见林望星下楼上楼好几次, 干脆在他某次路过时出手把人捞进房间, 关上了门。

林望星手上还抓着偷拿的小零食, 结结巴巴地解释自己太饿了。

林望星不胖, 只是圆嘟嘟的很可爱, 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嫌弃自己太孩子气, 向家人宣告要戒掉零食,努力运动,争取纵向发育。

结果被陆靖文抓到小家伙偷吃东西。

陆靖文把手摊开在他跟前,不说话。

林望星默默交出零食,满眼不舍。

陆靖文才道:“我有一个朋友,他认识一个女生……”

林望星抢答:“我懂!这个朋友就是你自己!”

陆靖文一把捏住弟弟的脸,林望星迫于淫威,不说话了。就是因为这样,陆靖文才不找其他人,只找林望星,毕竟这种拙劣伪装骗不了人,只能暴力镇压。

陆靖文将认识周琎以来的所见、所闻、所想都说给林望星听,只有些最隐秘的、连他自己都没有明晰的东西没能说出口。

他问林望星:“是我错了吗?”

林望星道:“我不知道你是对是错,但我觉得你对那个女生好刻薄哦。”

“……刻薄吗?”

“我听下来,感觉她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不好的事啊,基本没有影响到其他人。你可以不喜欢她的性格,但没必要特意让她知道你讨厌她啊。”

陆靖文有些恍惚:“她可能抢走了其他人的机会,而且她对她妈妈不好。”

他没有告诉林望星这里的“妈妈”说的是陈思芸,哪怕只要这么一说,林望星立刻就会调转枪头,站到他这边来。

林望星摸摸脑袋,道:“如果她真的抢了别人的机会,肯定是她不对。但我还是觉得你对她特别苛刻。我做错事你都会先教我,不会直接就认为我很坏。”

陆靖文:“……”

林望星还道:“而且人本来就很容易对亲近的人脾气坏,你有时候对我也很凶啊!”

他趁机控诉。

“对了,还有可能是她妈妈做错什么了,那个姐姐才发火的。大人也是会做错事的,不是只有小孩才会犯错。

“反正我觉得你对那个姐姐要求太高,管得也太多,有点不像你。”

林望星下了结语。

陆靖文没有说话,转身把林望星关出房门。他在弟弟“过河拆桥”的抱怨声中,打开手机,看着过年时的那一条“新年快乐”,点进周琎的微博,那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值得分享的生活。

林望星发来一条微信:“对了,哥,我有点好奇,三百块的自行车真的能骑吗?不会走着走着就散架吗?”

这一瞬间,陆靖文突然明白了周琎的感受。他一点也不了解她的生活,却对她指手画脚,大加评判。

周琎还在生气。

他们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

六月是常受台风影响的日子,数学竞赛的预赛刚好举办在这个时候,老苏让高一数竞小组的成员全都报名试水。

他们考试那天是个风雨大作的周六,陆成岩开车送陆靖文去考点,林漾往他包里塞了一件外套,怕下完雨天气冷。

路上因为下雨堵得厉害,城区里几个下水设施规划老旧的地方已经泛起积水,陆成岩听着交通播报改了好几次路线,半个小时只开了预定路程的一半。

陆成岩看了眼时间,安抚他:“还好提早出发,应该不会迟到。”

陆靖文应了一声,看着车窗,雨点打在玻璃上的频率让它还来不及流下就被新的雨滴覆盖,整个窗户一片斑驳,将车内车外彻底隔成两个世界。

他在车里吹着空调,不冷不热,也无风吹雨打,唯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而他想着的,是车外充斥暴雨、积水和泥沙的世界。

和他不同考场但一个考点的周琎要如何出发,又能不能准时到达?

陆成岩在开考前十分钟将陆靖文送到考点。一下车,暴雨就打在伞上,让人感受到雨水的重量。

陆靖文尽量避开积水深重的地方,走到教学楼时还是湿了一点鞋,更不用说那些被风吹斜的雨滴,全都绕过雨伞,附着在人身上,形成一股淡淡潮气。

他现在沿最佳路线慢慢走上去,刚好能赶上开考。

但他犹豫片刻,还是在湿漉漉的走廊里小跑起来,从远处上楼,选择了会经过周琎考场的路线,从窗口匆匆一瞥。

周琎坐在角落,面色沉静,像是到了许久,没有一点手忙脚乱。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①

她则相反,因为有很多劣势,所以从一开始就用更多的准备来避免。

陆靖文的心定了,跑向自己的考场,在铃声响前入场,全神贯注。

考试很难,哪怕他十分专注,考完仍觉一塌糊涂。为此,他既觉得仍有诸多难题可以探索,值得高兴,又生出点少见的不甘心,因为想胜过某人。

陆靖文朝周琎考场快步走去,好运地撞上他们鱼贯而出。周琎挤在乌泱泱的人群里,陆靖文轻声喊她的名字。周琎回头,看见他,又一声不吭地转身向前走。他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