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西肆的一个解释,但是对方一直不接电话,也没有回来。
“咚咚”楼下古老的座钟重重敲击起来,一直敲击了十二次。凌晨已过,宋栖姿二十岁的生日到了。按理来讲,西肆应该抱着鲜花和礼物出现,给他一个吻,把他抱进怀里,再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惊喜。他们会在花团锦簇中接吻,又在吻中燃起??情??欲???,然后做爱,暴力又疯狂地上床。
然而此时此刻只有冰冷的豪宅和没有生机的生日陈设,窗外暴雨如注,房间内冷得好像冰封的棺椁。只有宋栖姿掌中的手机屏幕上微光闪烁,是已经发送了十几条消息的页面。
“我已经准备好啦!好饿啊,你能不能快点回来?你不回来,我自己先吃了哦?”
“我有点困啦……你还没下班吗?老板自己不能想什么时候下班什么时候下班呀?真没劲……”
“要是让我等累了,你就别想亲我啦!你自己睡外面哦!听到没有?”
“笨蛋……别再买那些没用的礼物啦……快点回家啊!”
……
“西肆,你要是不喜欢我的话,直接告诉我就好,能不能别再骗我?”
“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我有事要问你……”
……
“西肆,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
宋栖姿打了一辆车前往医院。司机摇下车窗,看见风雨中那个举着伞的????美??人?????。外面雨太大,即使打伞也没办法完全遮蔽雨幕,????美??人?????的白裙被雨水沾湿,勾勒出纤细脆弱身形,还有那高耸的、看上去已经快要临产的小腹。
潮湿的发丝贴着他瓷白的面颊,淡粉的唇瓣带着一点苍白病色。深夜里浑身发抖的怀孕????美??人?????艳得叫人移不开眼,微翘美眸带着雨珠,湿红如同落花尾尖。惊心动魄的美,却也叫人心脏揪紧,害怕一不留神就将他折碎。
“去兰慕集团总部。”
顿了顿,又改口,“……算了,去市人民医院。”
车开了,宋栖姿的手机又打进了电话,是杨越:“我帮你在兰慕这里打听过了,他们说西肆早就走了。”顿了顿,“被宋樱带走的。”
宋栖姿攥着胸口的衣服,低低嗯了一声。
“你……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出租车上。”宋栖姿淡淡道,“我要去医院。”
对面沉默半晌,忽然意识到什么,“喂,姿姿,你别冲动!我们先见到西肆问问他情况好吗?你不要伤害自己!”
宋栖姿忍着哽咽,半天才微弱地吐出几个字,“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他把电话挂断了。
车速逐渐减慢了些,司机头疼道,“前面好像出了点事故,不知道要堵多久。我们要绕路吗?”
宋栖姿机械地点了点头。车子选了另一条道路行驶,雨幕里看不清前方堵车的状况,宋栖姿只听见了嗡嗡的警笛声,红蓝的车灯忽闪忽闪,嘈杂得让他心脏生疼。
医院到了,宋栖姿站在大堂中,却不由得有些恍惚。从小到大,他来过这里好多好多次,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就会一直那样躺在病床上,然后在某一个无人知晓的黑夜死去。
一直以来,妹妹宋樱都是他羡慕的对象。但其实从内心深处,宋栖姿并不羡慕别的,只是羡慕她有一个健康的、不用总是缝缝补补的身体。
而他有的,只是一张比宋樱漂亮得多的脸,还有一个被医生判定“可以生育”的子宫。从青春期开始发育、被父母发现了身体的价值以来,他的一切便都不是他,而只是用于交易的工具。
少年时春心萌动,和一个同班的男生谈起了恋爱。然而确定了关系后仅仅一个月,男生就把他压在了体育器材室,要给他“??开??苞???”。
他逃离,他向父母哭诉,换来的却是羞辱和毒打,还有被剥夺的性别,被强行套上的裙子,禁止他和一切男??性??交???往,避免身价早早跌落。
所以那天那个老总找上他,说有别人愿意收养他,他其实……是怀着期许的。
可到了最后,只是隔得远远的,听见男人冰冷的一句“我没兴趣”。
宋栖姿就这样度过了噩梦般的少年时期,以为上了大学会有好转,结果却是一纸诊断书,很快又是病危通知。
他的人生从来没有过开始,却能一眼看到终结。
病中的两年已经记不清了。或许是他的大脑在保护他,将那两年治疗的痛苦不着痕迹地抹去。可是在这两年里,他却获得了一个精神支柱那个暗中帮他缴费、支持着他治疗的好心人。宋栖姿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他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如果能活下来,一定要报答他这份恩情。
但如果西肆是为了利用他才救他……如果他构筑的一切都是编织出的谎言……
宋栖姿最后的精神支柱便也倒塌了。
不,以前,以前或许也不会。但现在不同了……他爱西肆。他爱着这个人啊。他怎么能容忍自己成为深爱之人利用的代孕工具,让他把自己的爱践踏在脚下?
宋栖姿走向前台,他的掌心出了汗,以至于堕胎的话在嘴边反复被咽下,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
“让一下,让一下,请让一下!”
偏偏在这时听见了身后的一片骚动,十几个人正在往手术室奔去,推着的病床上似乎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宋栖姿后退几步,眼神一落,却看见了那张床上的男人
“西肆……西肆……?!”
宋栖姿的心一瞬间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的双腿忍不住颤抖,向那人群奔去,可还是晚了一步。众人拥簇的病床被推进了手术室,而恍惚之中,那个人垂落的手心内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啪嗒”一声,摔成了碎片。
宋栖姿低头,看见那碎片。
是一枚断裂的红色耳坠。
他的指尖碰上了那枚已经不成样子的耳坠。一瞬之间,仿佛有千万种记忆流淌眼前,那种自他醒来便存在在身体内的空缺感,终于再度被补全。
“不会忘记你……一定会记得的……”
这一点声音,很快又被身后的议论声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