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绵亘的大巴山脉一路西行,临近黄昏,已近七盘关边,此地山道狭窄,但听得车夫响鞭连连,口中呼号不停,车却渐慢,且晃得愈发厉害,可见之崎岖。

纵使漂泊惯了早见怪不惊,但此刻身体不适,多少还是有些颠的难受,我起身将窗口帘角挑开一道缝隙,吸了两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同时顺眼看了看沿途风光,此地倚山旁河,一边是悬崖绝壁,一边是激流奔腾,虽说奇川秀美,却也险要非常。

忙着赶路时不觉得,此时机缘巧合闲下来,倒有了几分赏景之心,想到遥远的过去专程耗财耗力东奔西走的探境访幽,眼下这般景色却随处可见信手拈来,不禁又生了许多感慨。

正自感怀之际,突然听得车夫一声急吁,轱辘停下,摇晃戛然而止。

这一停实在不该,我眉心一蹙,脑中霎时闪过好几个念头,却还是先带好面纱,摸了摸外套里侧腰间那把短剑,才朗声问道:“怎么了?这突然停下?”

“大……大姑娘,不……不……不好了!”外面,那车夫的声音结结巴巴,好似惊慌不已,畏缩道:“有……有……前面有……强人打架啊!”

百姓所谓的强人,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地瘠民贫之处出一些恶霸路匪也不奇怪,我扣好斗笠,挑开车帘跳了下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在辕木后缩成一团抖如糠筛的车夫,然后才是不远处山坳口,两队对峙的人马。

说是对峙,并不准确,因为确实已经动起了手来。

好在场面还不算混乱失控。

拦住了山口道路的是一帮马队,十余匹健马之上个个都是精壮汉子,看着就煞气扑面不似善类,而不远处在我们之前被挡下一行人马就杂了许多,有篷车有马匹,有携带兵器的男子,也有看似耄耋的老人。

从场面上来说,好似善恶强弱泾渭分明,一眼便辨。

可事实是,此时谁落下风还犹未可知,两队人马之间正有人在交锋,是还算守规矩的单打独斗,一位剑眉虎目的少年骑在马上,单凭手中一张铁弓,弹似流星,冰雹似得射了个天花乱坠,他对面一名虬髯汉子正左挡右磕,一口厚背赤铜刀舞到泼水不透,把弹雨般射来的铁珠磕得四面纷飞,不见吃亏,却也难出攻势。

偶尔自己会禁不住管闲事,但绝对不是这种闲事,此时见状,当即皱眉道:“离的太近,往后退一退吧。”

“什……什么?”那车夫面色惨白,牙关直磕,好似什么都没听懂。

我瞥了他一眼,耐心道:“他们一时半会儿还分不出胜负,咱们离得太近了没好处,还是趁现在把车往后退一退,省得无辜受到牵连。”

那人此刻才像是听了进去,连声答应着,拿起鞭子哆哆嗦嗦的驾辕打骡,我长了这么些年,岂能不明白对普通人而言江湖不过是传说,寻常百姓难得见一次这种场面,倒也理解他此时的惊恐,见他哆嗦不稳,就在旁试着协助了倒车。

但此地道路狭窄,两边又俱是绝境,行车已是艰难,倒车更是不便,正在喔吁忙乱之际,那边听动静已是越打越疾,突然有人大喝:“来而不往非礼也!”紧接着嗤嗤数声,竟有风声直向这边而来!

我一凛抬头,果然见到一道深蓝色的火焰急袭而至,脑中未及细想,已是心随意动,腾身而起,拔腰间兵刃一剑将之荡了开去!

不明就里,所以不想轻举妄动,本意只要是解围就好,谁知约是身体抱恙有些拿捏不住,一招回风荡月剑势用尽,那蓝火弹丸吃这一记,顺来路给激了回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袭马队,卜的一声,打在一个浓眉大眼把持弹弓的汉子手上。

这人猝不及防,吃了一下疼,看将过来,横眉倒竖道:“好啊,原来还有帮手前来!倒要看看是什么路子!”说完自马上抽了兵器飞身跃起,激射而来。

懊恼的闭了闭眼,心中哂然,无奈事情已然发生,此时若慌张解释显然不靠谱,只得挺身迎了上去,接下对方招式再说。

这人同样使一把熟铜刀,我只能以短剑相接,初上手时处处小心谨慎,只守不攻,一是不想扩大事态,二是学艺十余载,即使算上红花鬼母和她那个二愣儿子,这次也不过是第三次与外人交手,实在算不得经验丰富,又怎么敢掉以轻心。

交手了几个回合后,却发现此人水准比红花鬼母那不肖子高不了多少,虽然临机老道,但受招数和身法所限,实在算不得我心中认为的高手,渐渐就放下心来,见招拆招的同时,不禁考虑起该如何才能妥善收场,好及时撇清干系抽身事外。

却还没等想好个所以然,那头就突然间收招变式,一个箭步跳到了圈外。

“尊驾原来是……”这时再看他脸色,已变的有些古怪,好似迟疑,却又有些畏惧,当下只抱拳道:“咱弟兄有眼不识泰山,早知道定军山罩了场子,咱弟兄也不会插手这档子生意,多有得罪!”

说完,他招了招手,那虬髯汉子便也看准时机跳出圈子,对那剑眉虎目的少年叫道:“武当山神弹妙技,果然名不虚传!”而后两人同时翻身跨上马背,留下一句:“紫阳道长之前,请代咱弟兄问候,就说是火灵猿和翻山虎谢他老人家当年不杀之恩吧!”

话语落下,一声呼哨响起,那一帮马队好似得了号令,齐齐勒缰转身,退出山谷飞驰而去。

这一幕转变发生的突然,我站在原地,满腹的不明就里,直听到有人赞道:“阁下真好弹弓!”才愕然回神,只见从对岸有一书生模样的人纵一匹白马过来,正近了人群与那使弓的少年攀谈,后知后觉没什么事了,便还剑入怀,转身欲走。

却听得了一声:“女侠且慢。”

这一声侠字真是令人浑身别扭,根本不觉得在叫自己,但亦知道再无别人。

止步回头,只见先前所见那老者下得车来,挤出人群,满脸微笑过来行礼道;“路途不靖,多谢女侠刚刚出手相助,老朽这里感激不尽!”

他毕竟白发苍苍,我不自在咳了一声,扶住他道:“没什么侠或不侠,我……小女子只是西行途经此地,恰巧卷入而已,老人家不必多礼。”

“这么巧?”这老者却眼中一亮,喜道:“老朽此番还乡,也是西行,如蒙不弃,何不就此一路同行,一来让老朽有机会好好答谢女侠援手之恩,二来路上有个照应,总好过孤身上路种种不便吧?”

他这话,说的谦和有礼十分真诚,意图却其实再明显不过。

外貌和善有礼之人,未见得就真和善有礼,所谓江湖是非,我真一点兴趣也没有。

正待推辞,一旁的人已经围了上来,这老者应该他们中的首脑人物,其余的人都顺着这话三言两语的劝了起来,我不置可否,余光扫处,却偶然见那使弓的少年亦立于外围,神色间颇有些趾高气昂,蓦地脑海中就想起那马队中人离去前撂下的话。

他们对我说的话,我不明就里,但他们对这少年说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那虬髯汉子说的是武当山神弹妙技,果然名不虚传。

武当,这两个字异常惹眼,引得心中一动,念头陡转。

我抬头,对那老者微笑抱拳道:“既然如此,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练儿,嗯嗯,快点出来,嗯嗯

作者君知道,作者君已经在提速了,否则信不信本来写家长里短就能写掉一章……OTL

进入原著主脉后,为了剧情完整,有时候会借些原著中的段子,既然是同人应该不要紧吧……我想……

看看明天能不能给点力更一章……

☆、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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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两天,又过了一个镇子,再往下去就是阳平关。

这两天里,差不多也弄清了这帮人的来历,并没有最初设想的复杂,那老者原来是卸任的朝廷官员,好似还是个名声不错的大官,名唤卓仲廉,不过这世道既能做官到老,那无论名声如何,总是有些余财的,唯恐路上不太平,所以才聘请了不少镖师,连同几个亲兵一起,沿途浩浩荡荡而行,图个安心。

但那使弓的少年却并非镖师一流,此人名叫耿绍南,是老者独孙的好友,与老人其实并不熟悉,只是适值也有事出门,便受友人之托前来,一路同行两俱方便,直到七盘关边遇盗匪,众人才知道他竟乃武当弟子,是个十足的江湖中人。

我因自己的心思,本就是冲武当二字才留下,自然希望能与之攀谈上才好,虽然该谈些什么具体心里也没数,但能探些口风,总好过什么也不知道吧。

记不住的有很多,可不会忘记,所谓武当,冥冥中与练儿注定有怎样的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