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不回我话,光望了天空做什么?还一副认真盘算的模样。”或是见我久久不语,练儿在旁搭腔了起来,这时她倒没有之前装出来的倨傲置疑了,疑惑发问的模样带着一抹好奇和……介意。

大约也能猜到她在介意什么,所以收回了目光,转头对眼前人坦然微笑道:“没什么,我在看日头,想算算时辰。”

“算时辰?无端端算时辰做甚?天色明明还早,你不愿意对我把话说清,却已在想回去的事了么?”这回答显然不能令练儿满意,她不依不饶追问着,似乎又显得失望起来。

“不,正相反,是想对你把话说清,才特意先算算时辰的。”轻轻摇头,一双眼仍是瞬也不瞬望着她,或者受心中情绪影响,连声音也不自觉轻柔了几分:“因为我接下来要对你说的一些话可能会很长,很长……因为太长了,以至于几次都因故拖延了,如今,练儿你可愿意耐心听我说吗?”

听到这话,练儿困惑了小片刻,却也仅仅是小片刻。片刻之后她似想到什么般,面色一凝,不由得就露出了郑重其事的神色。

轻柔的声音,有时并不仅是代表柔情,也可以是底气不足的小心。若此时她摇头说点别的,那心底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无疑就会转瞬烟消云散掉就如上两次发生的那样。

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应,但下一刻,练儿既不摇头也不点头,而是身形微微一动,就往我这边靠了过来。

原本就很近,这一靠之下全没了距离,没等人反应过来,蓦地肩膀和腰际同时一紧,紧跟着脚下一轻眼一花,等失去重心的讯号传到脑中,人已经重新置身在了高高的树丛之中,被放下时还给斑驳的阳光和密密匝匝的绿晃得有些头晕。

“既然是很长,那咱们就舒舒服服坐着,慢慢讲吧。”

身边练儿好心情地说道,她挺胸昂首,眉梢眼角间全是舒展的笑意。

最后一道长久缠绕心底的锈锁,似乎就在这笑颜中被插入了钥匙,砰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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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啊英雄,我知道这章字数很少,本想再码些晚上攒了一并放出来的,但突然又觉得这个位置实在太帅了,于是情不自禁就踹……就断了它一断……我好久没断得这么爽了……(顶锅盖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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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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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开了,有什么缓缓弥漫出,一丝一缕,仿佛都带着腐朽的霉味。

那是记忆的霉。

刚开始说时,还是一问一答。

练儿。我问她,你是不相信魂魄鬼怪的吧?

她答道,嗯,不信。

练儿。我又问她,你也是不相信前世今生的吧?

她答道,嗯,也不信。

哦……那你,总会做梦吧?

这个自然。

那我要讲的,或者也可以归为是一场梦吧。

梦?

是的,梦。出生伊始的一场梦,第一个记忆,记得实在太清楚,若说人出生时都是浑浑噩噩的,那么或者说是此梦开启了我的灵窍也不为过……练儿,我这样说……你还愿意继续听下去么?

……嗯,我听着呢。

有言在先,这梦有些光怪陆离哦。

啰嗦。

好吧……梦中,我曾活在另一个地方,那儿与这里大大不同,可说是另一个世间,没准再过个数百年世间就是那副样子吧……那时已没人再懂高来高去的武功,所谓侠客武林也只是茶余饭后的故事而已,就如同我们听妖魔鬼怪一般。但那儿学舍遍地,人人读书,是以许多人都博学多才,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且懂术算机关,做出了很多便利的玩意儿,或可代步,或可传话,甚至上天入海……练儿,我这么说,听着难懂么?

唔……是有些怪,却还不算难懂。只是那尚文忘武的世道听着真无趣,怕不要给气闷死。

呵,也许真有些气闷吧……不过也有好的,那儿对男女一视同仁,女子打小和男子一道进学堂读书,长大后亦可读书做官,或行商做事,总之只要有能力,自可以去叱咤风云逍遥自在,不必守如今有的许多繁文缛节,想来是极对你胃口的。

当真?那确还不错,不过终是你的梦,我是窥不见的。你记那么清楚,莫非梦中过得很叱咤风云逍遥自在?

怎么可能……即使那里我也是普普通通的,不算好也不算坏,规规矩矩读书长大。如今我仍记得很多书本上所授的,即使梦醒后也依旧记得,却从不敢对人说……我还记得许多许多,那些成长的岁月,从孩提到成人,就仿佛真的活过那许多年。我记得那个世间有家人,记得有从小到大的玩伴,我记得挑灯夜读时的辛苦,记得进入好学堂时的快乐,记得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同窗们的嬉闹,记得……记得……

记得什么?

喂,记得,什么?

记得……属于梦中那个自己的第一次心动。

……还要说么?练儿?

……说!

其实也没什么,真的,那人是我的一位女同窗……在当时世道,此种感情并不算极罕见,甚至戏里都会做出来,是以……只不过,俗世规矩终究还是希望女子成家嫁人的,所以我们不过偷偷相处了两年,待到学业有成后,不知不觉就各奔东西,无疾而终了。

两年?

别皱眉,练儿。对那世许多女子而言,即使是情,也不一定非要求个天长地久从一而终。

但你不是这种人,对不对?

我……无法评说自己,你之前我从未对谁千里相寻过。

所以,她先离开你的?

……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