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东西,不是东西,那是一具倒卧在地的身体,是一个人!

若是陌生人,哪怕那是身穿镖局里的衣着,此刻自己也会万般小心,但那人的衣着和装饰却半点也不陌生!所以当时第一反应是拨开枝叶几步赶上前,扶起对方摇一摇,似从昏迷中醒来般,他晃晃头,睁眼一抬首,视线乍然对上时,却似乎一愣,喃喃道:“……怎么……是你?”

可以理解为,这一愣是昏迷后特有的不清醒表现若是自己没有留意到那眼神变化的话。

但事实是,在对视的一霎,那眼瞳就是惊讶地一缩,而后,一双视线近乎是难以自控地越过了我,往我脑后的方向瞥了一眼。

与此同时,一道破空的哗啦之声在身后响了起来!

大惊之际,躲已是来不及了,颈间微凉之时几乎本能地伸出指护在咽喉处,下一瞬颈项就是一紧,一道冰凉的锁链生生勒在其间,冷硬的触感贴着皮肤令人悚然。

若不是最后关头的伸手一护,只怕此刻已经感觉到了窒息,但危机却刚刚开始,偷袭者就在身后,想也不想自己迅疾用另一只手反掌拍去,同时手指扣住锁链一推,仰头屈膝一矮身,试图让脖颈和手从冷硬的桎梏摆脱出来,只要脱离了这掣肘,便是胜负逆转之时!

偷袭者似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拼了硬吃一掌也不敢松劲,却还是制不住我,眼看自己就能钻出这道锁喉之圈,就听身后沙哑道:“动手啊!犹豫什么?被挣脱就完啦!”

话音未落,小腹就蓦地遭了重重一击!气凝丹田,这一击拍散了自己提着的内力,一口气泄掉的同时,身子和手上都是一软,所有的应变和努力顷刻都白费了。

能这样出手攻击自己的,只有刚刚被自己扶起来的人。

识人之术,说来容易,纵使千算万算,也难逃人心不定。

所以眼见杜明忠带着满脸羞愧之色收回手掌,仿佛他本人才是无辜的受害者般,那一刻心中除了嘲笑自己欠缺眼力之外,似乎再无什么可想,连愤怒也愤怒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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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了,时隔十天的更新,这章确实是个瓶颈,各种意义上的……

那么,又解决了一桩麻烦,在下一桩未知的麻烦找上门来之前,让咱们看看作者君能正常更多少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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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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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指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了。

心中颇不甘,若真论身手就算受到这两个人的夹击,胜负其实也尚未可知,却因为关键时候的一记闷亏而形势大变。趁着身子乏力的一瞬,双手被一掰一扣背到身后,手腕上再狠狠一紧,就被冰凉坚实之物彻底箍住了。

挣脱不开,哗啦作响声提醒着这东西的坚硬材质,何况另一头还被紧紧拽在对方手里。“哈哈,这才叫风水轮流转!”耳边那沙哑的声音低沉而恶狠狠地道:“老子就知道带在身上没准有用!昨天被它锁了整整一天,吃了许多苦头,今天也要叫你们尝一尝这个中滋味!”

知道那说话之人正是应修阳,也明白此刻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局势,但实在不能接受被这样一个人贴在身后咫尺处,所以一听这声音就忍不住又连连挣扎了几下,当然一切都是徒劳,以自己的功力根本挣不断铁链,何况咽喉要害还扼在对方掌中,那五指生生掐入皮肉,几乎要逼得人窒息过去。

“呃,你,轻一点吧……”见状,开口的是杜明忠,他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曾与我接触,却低声对我身后道;“不用扼得那么紧,放心,不会引来其他人的,她……她只是个发不出半点声音的哑巴。”

“哑巴?”闻言,颈上的力道并没有立即放松,应修阳狐疑道:“此话当真?”言下之意有些不信他,杜明忠面带不悦,却似乎顾忌着什么,忍气道:“她若能说话,刚刚你第一次偷袭失手时,她就大可边呼喊同伴边还手,又怎会闷声不响等你二度拿住?”

这话里有些刺,略带嘲讽,却反而令应修阳信了,就听他得意地低笑了几声,道:“好哇,果然是报应不爽!当年若非你这女人在玉女峰上不断花言巧语鼓惑人心,我那七绝阵或者早取了玉罗刹的狗命,又岂会有今日之苦?如今成了哑巴,当真是老天替我出气!”话音未落,脖颈上一松,却紧接着“啪”一声脆响,面颊上就是火辣辣一痛。

给人从身后抽了一记耳光,疼虽疼矣,却不至于受伤,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觉得那应修阳果真是个小人,竟行此妇人泄愤之举,有些鄙视。反倒是杜明忠脸色一僵,他正待要张嘴说些什么,远处却传来呼喊声,叫道:“竹纤姐姐?喂,你在哪儿?怎么转眼不见了?”

喊话的正是铁珊瑚,想来她此刻才回过神来,知道情况不妙,原路折回搜索起来,听得声音是越来越近,杜明忠和应修阳都似有点慌乱,那应修阳道:“快,快将兵器给我!”就见杜明忠依言从草丛中抽出一把钢刀,瞧样式原本应该是看守身上的,刚刚他们不以钢刀偷袭,却改作锁链缚人,当真是狡猾之极。

杜明忠将刀拿在手中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来,应修阳空出原本扼住我咽喉的手去接刀,另一只手仍是在身后拉紧铁链不放松,待到将刀锋架在我颈边,才似松了口气,随即恶声恶气道:“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躲怕是躲不住了,有你在,我就不相信玉罗刹一干人敢如何,大不了鱼死网破,老子也不亏!”

“等等!救你时,你可答应过我不杀一人的!”那杜明忠急急上前一步道,应修阳警惕地拉住我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冷笑道:“我是答应过你,之前那看守不就没事么?但若是人家硬要招惹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咱们万一走不出去,我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说罢又不耐烦地挥一挥手中刀,道:“你哪儿来功夫管这些?要知道,督主素来只给人一次机会,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舅舅也要给我垫背,若想救他就识相些!你到前头去防着,那玉罗刹诡计多端动作又快,万一有个什么,你要记得帮我挡一挡!”

杜明忠忿忿看应修阳一眼,又歉然瞥了一眼这边,终究还是老老实实依言走到了前面。我心道果然如此,却无法开口提醒他与虎谋皮有多愚蠢,想来就算能提醒亦是无用,索性也不瞧他,专心盘算起来该如何应对才是好。

脑中只管盘算,脚下却要配合,反正挣扎无用,还不如配合些,多多少少能卸掉对方一点防范之心。随应修阳一行走出树林深处,迎面便遭遇了铁珊瑚,她一见这阵势脸色就是一白,嘴唇翕动几下,才以剑尖一指,骂道:“应修阳!老匹夫!你若还有半点算是生而为人,就站出来与我单打独斗,咱们手上见真章!总是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法算什么东西?无耻!”

“哈哈,我算不算人,用不着你这小妮子来管。”无法回头,就听身后那破锣嗓音得意洋洋一笑,脖间利刃又紧了半分:“别过来!早知道你想报仇,当初雪中一役怎么就没弄死你?命还真大!不过你命再大,架不住别人命薄,识相的话就给老子乖乖让路,否则,我让她和当初救你的那个蠢女人一个下场!”

铁珊瑚本就很是激动,一听对方这么说,更是怒到几近发指眦裂,见她情绪如此不稳,我担忧之余,倒有点庆幸起来之前中计的那个是自己而不是她,否则恐怕此时纵是钢刀架在脖子上,恐怕也不能阻止她拼上性命,来个同归于尽玉石俱焚了。

好在如今珊瑚再怒不可遏,叫骂之余总算是没真正失控。应修阳步步进逼,她也知道要步步后退,保持了一定距离,只是绝不肯爽快让开。嘴上就更是不饶人,骂了应修阳一通,又转而责备那杜明忠,说他背信弃义卖友求荣,应修阳是厚颜无耻老奸巨猾不待怎样,杜明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听着听着忍不住抬头张口,似乎想辩解,却蓦地面色一变,叫了声:“小心!”飞身就横在了我与应修阳面前。

心里叫苦,暗道了声可惜,自己当然知道他在拦什么,下一瞬就听一声惨呼,杜明忠右肩和左腿爆出血花,三点芒星有两点打在他身上,还有一点擦着我耳根掠过了应修阳的头皮,全因杜明忠大声的提醒,令这老匹夫得以及时缩了一下头!

应修阳本就怕遭偷袭,一直小心翼翼躲着以我为盾,他是干瘦老头的体型,身体原就暴露不多,可这三点芒星又快又准又狠,每一点都瞄得都是他暴露不多的肢体,最后一下更是直击印堂索命,若不是被姓杜的鬼使神差发现了,对方根本就没有躲过的机会。

能将小小暗器耍到这一步的,此地无疑只有一个人。

“玉罗刹!”应修阳自然也知道,他躲过一劫,抢先将链子拽得更紧,身体蜷得更隐蔽,我只觉得颈间微微一疼,只怕是有些破皮了,这还没什么,更令人不快的是那把贴在背脊上的声音,“玉罗刹!”这声音叫嚣道:“你再试试,你再出手试试看!我知道你快,知道你防不胜防,但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只要你再出手,就算取了我死穴,老子也能拼着最后一口气割破这人的喉咙,叫她给我陪葬!”

他乍一喊完,无人接口,连之前不停叫骂的铁珊瑚此时也没再出声,她刚刚乘机往前冲了两步,却没有足够时间冲到出手距离,只能再次伺机而动。而另一边杜明忠也勉强支撑着站起身来,不住惶然的左右打量,一时间只有青石道两旁的树叶随风而动沙沙作响,透着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

只是等了又等,这剑拔弩张却始终没有化为真正的行动。

脖间有些凉,还有些痒,此时却无意理睬,只一心集中精力留意周遭动静,打心底不信练儿会被这等威胁钳制住手脚,练儿她是喜欢直来直去的脾气,但并不代表就无计可施,只是她的计或者正需要配合行事,而自己理应比其余人都最先明白她的用心。

我这么想,旁人却不会这么想,“玉罗刹,哈哈,原来你也会怕么?”那应修阳见迟迟没有动静,大约是自以为得计了,喜色溢于言表,叫道:“既然怕了就别再藏着躲着,快现身去和那铁珊瑚站在一起,其实只要让我全身而退,我自然保她无恙,反之若是再耍什么花样想拖延老子,我就将她身上的肉一片片剜下来给你看!”最后一句,却是咬牙切齿的。

这一句咬牙切齿,令自己很是担心练儿被激乱了方寸,事情一度似乎也如担心的那般在发展,应修阳话音将将落下,斜刺里就又是一道芒星袭来,只是这次既不快也不狠,仿佛是心浮气躁之下随手而为,那应修阳一扯锁链,自己身子就是不由自主一个趔趄,那道寒星径直无声无息地没入右肩。

眼见这一幕,那杜明忠惊讶的“啊”了一声,铁珊瑚在前面也急得朝天大喊道:“练姐姐你打错人了!”旁人都傻了眼,反而是自己心中只有一片错愕不解。

不解,是因为中招的位置,也是因为……竟觉不出什么太多痛感。

若说准,这枚针打中的是我;若说不准,这枚针却正正好好没入肩贞穴,且几乎不怎么疼……难道真只是无巧不巧?正愕然思索之际,身后那老儿已是得意洋洋起来,叫道:“玉罗刹,你的九星定形针也不灵的一天!打到自己人身上滋味如何?哈哈,再磨磨唧唧不按我说的话做,我可真要动手了!”说罢手一翻,那利刃又逼入了肌肤些许,这次倒比那枚针还要来得更疼一些。

或是威胁终于起了作用,亦或者只是不耐烦再这样周旋下去,此时林中才第一次有了回应,随着一声冰冷飘忽也不知是哼是笑的短促发音,有道影子自林间一跃而出,飘然落在铁珊瑚身边站定,轻盈得仿佛是一片树叶落地。

只是,从容淡然的也只是身法,当人转过来,瞧见那唇边噙着似怒似怨冷森森一抹笑时,自己心中就不禁突突一跳,知道这次算是真把她惹恼火了,当下也顾不上其他,下意识就先回了她一个微笑,略带些讨好和求饶的意思在其中,至于身为人质的立场为何反要向营救者求饶,这一点就暂且不必细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