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样没头没脑的亲昵前几日已多少习惯了,但怎么能……怎么能当着……

涨红了脸看过去,那两人的反应却有些意想不到。

年轻的向导还算正常,至少显出了尴尬之色,铁老爷子却和练儿一般的若无其事,大约见我神色不对,这才似想起什么般,反而劝说起来道:“哎你这丫头,红什么脸啊,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可不知道,这几日你喉头发紧,全靠玉娃儿以气渡水才能逼下,否则不等到这儿渴也渴死了,你可得好好谢谢她,唔,不过你们情同姐妹,却也不必说这个谢字……倒显得我老头子见外……”

老人在那边絮絮叨叨,最后从教训变成了自说自话,我听得真切,顿时羞怯之情尽褪,懊恼之心却愈重,眼巴巴瞧了身边人一眼,不由得真就轻声道了一声谢,却见原本有些笑意的人垮下来脸来,哼了一声道:“谢什么谢?你最该谢谢的人不是我才对。”说完转过脸去,重又显得不快起来。

不禁愕然,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接下来的时间还是勉强坐起了身,听屋里聚在一起的人你一句我一嘴说话,期间练儿讲得不多,大都是两个大男人在解释缘由,这才渐渐明白了练儿那句话的含义。

从他们的描述中听得出,那夜我最该感谢的人,其实俨然是这名年轻的向导当时自己因突如其来的眩晕跌下坐骑,当即人事不省,甚至死活难测,余下两人中那年老的觉得此乃不吉之兆,认定凶多吉少,便胆战心惊的要牵着骆驼开溜,还是那年轻小伙有几分义气,硬拉着两峰骆驼留了下来,更是笨手笨脚的帮我止了头上伤处的出血,然后一直抱着人躲在暗处壮了胆子等待着。

“好小子啊,要不是他坚持留下帮你止了血,等咱们回来也许就晚了。”说到这里,铁老爷子赞赏的拍了拍那正腼腆微笑的小伙的肩,然后口风一变,又义愤道:“想不到这次,我老头子看人的眼光是一半一半,那个独自逃走的人若是够狗运,从此别让我看见,否则定要给他好看!”

讲到这里,一直在旁不语的练儿也倏地冷笑了一声,目光中闪过了一丝狠意。

屋中空气骤然降了许多,那向导小伙打了个寒战,莫名其妙的搔了搔头,我笑了笑,不想在这话题多做逗留,便催促他们继续讲下去。

接下去,其实事情发展也挺简单的,老爷子和练儿自是轻而易举击败了盗匪,顺手救下一支商队之余,还得到了些意料之外的有用线索,谁知带着一身轻松开怀归来时,却不见驼队,只余地上滴滴血迹,好在那向导小伙及时带人从躲藏的角落走出,才免了一场焦急。

即使如此,按老爷子的说法,当时也被吓了一大跳,那时候只见得人双目紧闭,衣衫上尽是斑斑晕红,口鼻额头均有血迹,一眼望去真就是一副垂死模样,问明经过后他急坏了,自责选向导时看走了眼,就要去寻那逃走的家伙算账,还是练儿和年轻小伙及时拦住,随即带着剩下物资投靠了那支被救商队,那商队刚遭大劫惊魂未定,见救命恩人主动前来自是求之不得,一路上照顾有加,还提供了基本的消炎止血的伤药,这才得以安然走出库鲁克塔格山,到达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地吐鲁番。

听他们说完,再看了看左右,有些无言,房间中的陈设是有些许不同,但怎么也没有正身处异族瓜果之乡的实感,想要挪去窗边看看,手撑在床沿上,乏力的身子却并不配合,只是歪了歪,旋即被练儿一把揽住。

“我说竹丫头,你也别急了,现在你这样,除了好好的调养啥也做不了。”说话的是铁老爷子,他见这番举动,大约以为我是急着起身,便拍胸道:“让玉娃儿好好陪你,剩下的事交给老头子我就行了!有了那线索,这帮孙子就是龟缩在地下三尺,也保证能给挖出来!”

“……线索?”我疑惑道,才想起之前他们说夜里击败盗匪救商队时,得了有用情报,不禁就用询问的目光看了身边人一眼,练儿会意,沉声解释道:“是关于金老贼那帮徒子徒孙,他们其中有好手组了一个匪帮,占了附近大片好地域,其余强盗没办法,远走求财才给我们撞上的,义父打算顺藤摸瓜打听出这帮人老巢,自然容易打听出金老贼的下落来。”

她三言两语解释完,我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又沉吟了片刻,才抬头道:“既然如此,正该以大局为重,孤身一人未免势单力薄了些,练儿,你还是和老爷子一起行动吧,这样出入各处打听起来也令人放心些。”

此言一出,身边少女还没说什么,桌边的老人先横眉竖眼起来,一拍桌子道:“什么话!这丫头你是瞧不起我吗?莫说金独异的徒子徒孙,就算这厮亲自前来,我铁飞龙也半点不畏!”

那一下拍桌声甚大,我听得太阳穴一跳,揉了揉眼,才赔笑道:“老爷子看您说的,您武功之高我亲眼见过,又怎会小觑?但正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此处是他们地盘,咱们打听起来难保不中圈套埋伏,明枪不怕,就怕暗箭,练儿和您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不就是图个万全么?”

有些话自然不能说出口,若是铁飞龙被暗算,自己又是如此状态,余下练儿一人恐怕就是独木难支凶多吉少,那样的局面才是令我最担心的。

可是,纵然殚精竭虑,却也难保证对方就能心意相通的领情。

“你真要我和义父一起去办事?”身边的少女扬了眉稍,瞪着眼,面上就渐渐泛起了寒意。

自己看在眼里,心知不妙,却又不能退步,只能笑着握住她手,软语道:“练儿,如今我已醒转,你也说了余下只要静养就好,老爷子那边更需要人,否则不能放心,眼下是一损俱损的局面,事情总分个轻重缓急么,你说是与不是?”

“可是……”她略犹豫了一下,却仍然不快道:“你才是最让人不放心,没人陪着,一转眼又出事了才难办!”

这话她说的认真,越是认真,就越是让人心中懊恼,甚至难堪。

我暗暗咬了咬牙,勉强笑着道:“你尽管去就是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说……再说我也不是孤身一人留在这里啊,不是还有那向导在么?经先前之事,足见此人可靠,你放心。”

话说到这里,屋中就有第四个声音响起,我们说得快时,那年轻的小伙好似不太接得上话,如今却听懂了什么,旋即热情的插话进来道:“是啊,我会好好照顾这位好姑娘的,客栈主人是我的好朋友,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码字时有些混混沌沌的……对了,昨天被耽搁了没更成,明天再更一章补偿……OTL

感冒君终于离我而去,留下了满满的疲惫,作者君昨天居然睡足了十二个小时,这是什么水平……

☆、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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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练儿还在对我说,要人陪伴身边,不是为了要人整日操心怎么保护她。

其实她不知道,大部分时候,往往只是为了不做她的累赘,这个人就已是必须竭尽全力了。

讽刺的是,即使竭尽全力,结果却常是背道而驰。

懊恼,甚至难堪,这并不仅仅是自尊或别的什么问题,自己曾经对她许诺要同进同退生死相随,说出这句话,并不只代表要有生死相随的心,也必须要有同进同退的能力,若是牵绊住了她束缚住了她,令她无法随心所欲展翅高飞,那么此诺,不如没有。

她并不是需要一个可用之人,而我却必须成为一个对她而言的有用之人,这两者,并无冲突。

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好好的解释给她听,想来她也是听不进去的。

那一日到最后,练儿还是同意了与铁老爷子一起行动,与其说是同意,看着倒不如说是负气,之后每日里早出晚归也就罢了,回来房中时也常是端着脸,说不到几句话就要闭目打坐,非要我去主动搭话,才会爱答不理的回上两声。

原来还以为她是犯了孩子气,不久就会好,然而不知不觉几日过去了,这情况却丝毫未见好转,除却幼年最初她单方面与我关系不和时,这种情况可说是从未有过的,我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那便是自己真把她惹生气了。

这让人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这是第一次,她对我的要求,和我对自己的要求,产生了矛盾。

然而,即使没有太好的应对之法,原则问题上却恕无法退让,所以,目前能想到做的,也唯有委婉求和,慢慢证明,证明自己是能与她并肩,而不是需要活在羽翼和庇护之下,拖累了她的飞翔。

为此即便要惹得练儿暂时不快,也莫可奈何,只盼她能早明白自己一片苦心,然后,还得愿意领情才行。

除了和练儿相处上的这点小波折外,这几天总得来说还算过的舒心顺利,前两天头上的伤口还时时刻刻的折磨着人,渐渐却也缓过来了,有了充足的休息和水分补给,鼻腔莫名的出血也不曾再出现过,铁老爷子和练儿每日都会去外头探听寻觅,一人独处时,那位年轻的向导便常常会带些清凉消暑的瓜果甘草来探视聊天,倒也不会寂寞。

可惜练儿还在与我负气中,以至于每晚归来时,对那些特意留给她的香甜瓜果连碰都不碰,真是让人无计可施。

另一个让人无计可施的地方是身体的恢复速度,可能的话,真想能迅速好起来和他们共同行动才是,毕竟此乃自己一路前来的根本目的,然而四五天过去了,除了感觉不再难受外,身子却始终是有些轻飘飘的,使不上太多力气。

对此,纵然再焦急,也不敢冒进,冒进的结果往往是欲速则不达,所以也只能每天按固定的节奏打坐调息,更多的时间,都花在了发呆和倚在窗边看风景这两件百无聊赖事上。

壁毯大枕钩花巾,花窗前廊葡萄藤,这些在普通中原人看来满是不同的异域风情,在自己眼中却少了几分新奇可言,看多了也是无趣。

倒是常常会听到歌舞声,隔上一天便会有那么一两次,就在西侧窗外的院落里,那是客栈主人自己的院子,维吾尔族本就能歌善舞,不忙的午后闲暇,总能见到一干人聚在一起,或坐在廊下,或坐在葡萄架下,备上瓜果奶品边吃边聊,到高兴处手鼓响起,主人或弹或唱,其余人情不自禁地相和起舞,节奏欢快活泼,院中一片欢腾。

对这意外的一幕,刚开始时觉得有些吵耳,到后来烦闷了无聊了,推窗望去,见那些载歌载舞,无忧无虑,又觉得很是陶情适性,解闷消愁,便也乐得见这欢歌笑语每日上演。

如此反复两三天,自己这个楼角窗边的观众也逐渐被人发现,尤其自娱自乐的人群中碰巧还有熟识者,那向导小伙既称是店主的朋友,自然也在其中,自从发现了我,便三番四次的远远对着窗口鞠躬行礼,一副热情相邀的架势,纵使每次都被我指指伤处,摇头婉拒,却好似从不灰心,下一次仍然热情如故。

这天是到达异域后的第五天,不知外面进展如何,但对自己而言日子依然单调无趣,午后葡萄架下照旧响起了歌舞欢聚的喧嚣,那小伙今日也在其中,惯例的邀请失败后也不气馁,反而在众人的起哄下,抱起维族那造型独特的乐器,自弹自唱起了一首旋律欢快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