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倏忽,阴风四起,
几声手摇的铃铛,叮当叮当地响起。
那声音从巷子的更?深处,由远及近,声声撞在冰冷的墙壁后,又被反弹回来,于漆黑的夜里炸开。这个时辰,这样的声音实?在诡异,对?峙的人们回眸看去,只闻那铃音之中夹杂的叫卖声,更?让人头皮发麻。
“卖擀面杖,菜刀,锅铲,油瓶嘞”
浑厚的嗓音,带着?中原的独特韵味。几个壮汉眯起眼睛,全是敌意,宝念却?好似看到了希望,她刚想张口呼喊,钻地鼠却?捂着?她的嘴巴,命人跺开了门,准备将?人拖拽进去。
可那肩挑扁担,无?雨天头戴斗笠的老翁却?站在院子的门外,他们的面前,沉声相问:“恁们几个谁买东西啊?”
钻地鼠瞧见?这卖货翁,气不打一处来,张嘴就是一通辱骂,“他奶奶的,大半夜哪来的死勘宅!滚滚滚,没看见?爷在办正事?爷不买东西,趁爷心情好,赶紧滚”
钻地鼠耀武扬威地呵斥。
可那老翁却?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他的出?现叫一切都变得微妙起来。老翁压根没理会钻地鼠的话?,瞧他缓缓卸下肩头的扁担,沉重的货箱便砰的一声落了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翁垂了眸,看着?脚边尘土飞扬,自顾自地说:“哦,是恁要买东西啊?那这位客官,是喜欢长的短的?利的钝的?是喜欢短柄的,还是长柄的嘞?”
“老神经,听不懂人话??你找打”
院前的小弟,气焰嚣张。挥舞起拳头,便朝老翁出?击而去。宝念心软不想牵连无?辜的人,情急之下,她咬伤了钻地鼠的手,忍下他扇来的一掌,高?呼道:“老人家?危险,快走?。”
怎料话?音未落,宝念竟亲眼瞧见?,老翁利落地躲开了来人的那一拳。
一双鹰似的眼,在斗笠下一闪而过。
跟着?一掌重重打中那人的下颌,哀嚎声便瞬间响彻。所有人怔在了此刻,老翁却?仍继续在货箱里,沉着?地翻找着?。当那像是兵器乒铃乓啷相撞在一起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翁直起身,兴奋了声:“可叫俺找到哩,客官想要的东西。”
钻地鼠不知为何忽觉毛骨悚然,“上……上啊,一个老头你们都打不过?舍人养你们吃白饭的?”
一旁的大块头,得令啐了口掌心,抬脚就要上前。老翁却?一眼就瞄出?他的弱点,淡然应战,几步攻进他的下盘,大块头的力气没使出?去,便倒了地。
“你你,你是什么人”
这次换恶人胆寒,钻地鼠撒开宝念,想要逃跑。
老翁却?又压低了斗笠,握着?一把细长的匕首,默不作声向人靠近。当钻地鼠跑过他的身边,老翁便干脆利落地抓起他方才?握紧宝念的那只手,倒按在门板上,低声说:“恁说说,是这只手不?”
钻地鼠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他颤抖着?想要挣扎,却?被老翁那暴起青筋的手腕,压得动弹不得。
这…这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他是谁
思量间,刀起刀落,老翁的动作不带有丝毫的犹豫。
他的手法精准迅速,狠绝却?不够毒恶。鲜血顺着?钻地鼠的掌心滑落,他被眼前人极强的压迫感震慑,压根不敢声张。宝念站在院门下头,倒吸了口凉气。
老翁事毕松开他的手腕,从腰间掏出?白布,若无?其事擦拭起带血的匕首,“小子,给你个教训。无?论你是做什么行当,欺辱妇孺老弱,都叫人不耻。没有道义?,你迟早得在阴沟里翻船。今日我能偏你骨头三分,明日就能废了你。滚回家?养伤吧,伤口不深,约摸着?半个月就能好。好好用药,落不下病根。滚吧。”
老翁出?言放逐,钻地鼠却?愣在原地,不曾动弹。
老翁瞥了他一眼,作势又拿起了匕首,“咋的,不走??还想再挨一刀?中,满足你。”
老翁的举止,叫人闻风丧胆。
平日里四处作恶的钻地鼠,第一遭受了这样的对?待。恶有恶报,瞧他抱着?手心,踹起地上的人,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老翁见?状回眸大骂:“一群乌合之众。老子上场杀敌的时候,你们毛还没长齐呢!”
可等再转眸望向那头惊魂未定的宝念,老翁竟抬了抬斗笠,笑?着?问了声:“丫头,老朽是不是吓着?你了?”
“太史老爷!?”
宝念瞧见?斗笠下的人,顿时给吓了一跳。她惊讶着?问:“怎么是您?您怎么在这儿……”
“卖货?”
太史正疆却?比了个嘘的手势,瞧他警惕着?扫视过四周,赶忙与宝念解释起,“是闺女叫老朽来保护你的,但这臭丫头又叮嘱老朽不要太明目张胆。老朽便想了个办法,装作个卖货翁,没事在你家?这巷子里溜达。只是,你别说嘿,没想到这生意还真不错!我今日居然卖出?去四个擀面杖呢”
太史正疆的到来,叫宝念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她凝眸无?言,太史家?的恩德,她已是不知该如?何还清。
老爹见?宝念不言,收起匕首,回到货箱前,劝慰起宝念来,“丫头,别害怕,这些个混账最近都不敢再来了。你把心放肚子里。时候不早,老朽就不多留,我再到街上溜达一圈,没什么生意的话?,老朽就回家?了。你也早些休息。”
宝念心绪杂乱,她怔怔应诶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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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正疆这就背起扁担,又做起了卖货翁。可宝念回过神,赶忙又挽留了句:“太史老爷,您等等。”
“怎么着?丫头,你还有事?”太史正疆收回向前的脚步。
宝念上了前,压了压心下的慌乱,决然与太史正疆沉声说:“麻烦太史老爷,请帮宝念给筝娘子带句话?,就说柳愈庚动手了,我们也该启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史正疆点点头,他没多问,只道:“成,你放心吧。话?我一定带到,那老朽这就走?了。”
宝念垂了眸,“您路上慢行。”
“莫送,回吧。”
太史正疆抬手压低斗笠,抖了抖货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又用着?他那洪亮的嗓音,吆喝起,“卖擀面杖,菜刀,锅铲,油瓶嘞”
宝念目送着?太史正疆的背影,听着?他的声音,淹没在人海,这才?转身紧闭家?门而去。
太史正疆却?在行路时,与一身着?公服的男子擦肩而过。
从斗笠下投射出?的寒意,迅速散去,太史正疆将?意味深长的一眼落下,赶忙钻进了浓浓的汴京灯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