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1 / 1)

位于西北方的井招郡又连下了几场大雪,屋外呼啸的寒风如同锋利的刀刃, 刮得人?骨头生疼。

景阳郡主一踏入屋内, 便匆匆脱下身上厚重的皮毛斗篷,双颊通红,也不知是因?愤怒而致,还是被严寒冻成这般模样。

算算时间,母亲应该已经收到了她的回信,她也能预想?得到神武军会?作何反应。

刚攻下京城的神武, 其?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东边,开春之后想?必也会?率先全?力?攻破东边腹地。然而聚集在西边的前?朝皇族势力?,便会?成为她们无法应对的隐患。

神武军当然渴望和井招郡交好?, 以免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可远水救不了近火,神武军无法越过肃州和益州来解井招郡的燃眉之急,她井招郡又岂会?有那个心思替神武军周旋于三方势力?之间。

西定国虎视眈眈,想?攻破井招郡,进而长驱直入中?原腹地;肃州的云家想?献祭井招郡,从西定国借兵攻打神武军;益州的老东西还在观望,想?要坐收渔利。

景阳不能等,她这么等下去,只会?等到开春被三方势力?瓜分殆尽。

郡马亦步亦趋地跟在景阳身后,从仆人?手中?接过热水和帕子,小心翼翼地将温热的帕子覆在景阳脸上。

他低声劝慰道:“还请郡主宽心,如今虽说有三方势力?都紧盯着我们井招郡,可我们手中?也握有不少兵马,他们断不敢贸然采取行动?。”

屋内烧着地龙,逐渐回升的温度让景阳愤怒的情绪稍有缓和,她望着郡马白皙的脸庞,缓缓勾起唇角。

“你说的这些?兵马是听谁的号令?”

郡马听闻此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毕恭毕敬地回道:“自然是听从郡主的号令。”

自成为郡马的那日?起,他就知道郡主在众多王孙贵族之中?唯独选中?他的原因?。他家世普通,不过是信州军中?的一名小小士卒,凭着低贱的身份和俊美的容貌入了郡主的眼。

郡主需要的不是一位和她门当户对的丈夫,而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虜隶。如此才能保证郡主在西域的地位,绝不允许任何人?在她的封地之上凌驾于她。

守卫西域边境的数万兵马看似由他这位男校尉调遣,实际上兵权早已被郡主牢牢掌控,那数万兵马只听从虎符和郡主本人?的调令。

“依你之见?,如今的困境可有解法?”

景阳长居西域,受大漠风沙与酷寒烈日?雕琢,染就一身古铜肤色,琥珀色瞳孔如雌鹰俯瞰猎物般锐利,令被其?凝视者无处遁形。

郡马总觉得景阳的话中?含有深意,可他看不透郡主的心思,只能强装淡定地分析起当前?的局势。

“无论如何,井招郡都不能被西定国攻破。那西定国乃塞外豺狼,若让其?踏入西域,子民必遭劫掠,财物必被洗劫。肃州云家与益州恭老王爷皆属皇亲国戚,郡主身为萧氏皇族血脉,三家本是同根所生。我朝两任男帝皆丧生于神武军之手,京城陷落、江山易主,光复萧氏基业才是当务之急。”

“倘若我们三家内讧不断,神武军便能趁虚而入逐个击破,萧氏王朝将再?无复兴之日?。届时,郡主……不,到那时我等都成了亡国虜,下场可谓凄惨。”

景阳最在意的就是自己身为郡主的权力?,郡马甚至不敢在郡主面前?作出她会成为亡国郡主的假设。失去权力?是郡主最不能忍受的事情,哪怕是言语上的冒犯也足以招致灾祸。

“这么说,我应该联合肃州、益州共击神武军?但如此一来,肃州、益州势必向我借兵。兵马若调离西域,谁来镇守边境?西定国若趁机挥师南下,又当如何?

景阳一句句诱导郡马,每一问都恰到好?处,郡马终于图穷匕见?,抛出真实意图:“郡主,西域贫瘠苦寒,中?原腹地任意一州皆比此地繁华百倍。您若率兵协助肃州夺回萧氏江山,事成之后,京城以外的膏腴之地尽可任选,又何必固守这荒僻的弹丸之地?”

西域荒芜贫瘠,还要遭受外敌侵扰,比不得中原安宁繁华。景阳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她不相?信男人?,更不会?相?信云家的男人会夺回萧氏皇族的江山。勤王的旗号谁都能借用,攻入京城坐上皇位的不论是哪个姓的男人?,都不会?是她景阳。

幻想?这群男人?会?知恩图报、信守承诺,风险太?大了。更何况,肃州云家已经在郡主和郡马之间选择了郡马。

肃州与西域相?邻,这么近的距离,他们多花几日?功夫在井招郡打听打听,就能知道此地究竟是谁做主。可他们不相?信掌权的是位女子,哪怕这个女子是身份高贵的郡主。他们宁愿拉拢郡马这个有名无实的男校尉,也不肯和这位赘婿的主人?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景阳年幼时就从历代王朝的斗争史中?悟出了一个道理:男人?只会?与男人?分食权力?,女人?永远是被利用后抛弃的工具,从无例外。

因?此,景阳只相?信自己。她为了拥有实实在在的权力?甘愿前?往西域,离开母亲,离开人?稠物穰的中?原,只要边境防线不破,她就是西域的王。

谁也不能摧毁她皇帝般的人?生!

“肃州云家许了你什么好?处?”景阳轻拍手掌,清脆声响未落,她的亲信已步入房中?,弯下腰将手中?的托盘放到郡马面前?。

看到盘中?那颗血肉模糊、面容扭曲的头颅,郡马瞳孔骤缩,心跳都停了一拍。昨日?还与他密谈借兵之事的云家男探子,今日?就身首异处,被人?当做一盘菜似的端了上来。

原来郡主问他的第一句话就在试探他,他浑身战栗着瘫倒在地,痛哭流涕,对着郡主不停磕头:“我不敢背叛郡主”

“回答我的问题!”景阳厉声打断。

郡马被吓得咬到舌头,鲜血混着泪水滴落,他不敢再?为自己辩解。郡主既然都杀了云家男探,必然已经知道了一切,他不如老实交代以求活命。

“肃州云家想?借西域兵马攻打京城,并将西域献给西定国换取西定国的援兵。只要我答应借兵,待夺回京城后便封我为王,将南方的富庶之地赐予我做封地,并允准我……”

“允许你取妻纳妾,传宗接代,摆脱赘婿之身。”接下来的话郡马不敢说,景阳冷笑一声,替他说完最后一句话。

“郡主饶命,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佑之,佑之她不能没有父亲啊!”郡马磕破额头,鲜血染红地面上昂贵的瑞鹤银线地毡,搬出根本没和他见?过几面的女儿做挡箭牌。

“呵,佑之出生那年你就该死了。我留你至今,只是想?让你死得有价值点,怎么说你是我的郡马,你的死可重可轻。”

景阳从亲信手中?接过西域特制的弯刀,她浪费那么多时间和郡马废话,不为别的,只是想?在他临死前?再?折磨他一通罢了。

这是背叛她必须付出的代价!

景阳的手极稳,先精准割下那惯会?说谎的舌头,继而刀锋翻飞,逐一卸去郡马的十指。

“郡主,少将军回来了。”侍卫叩响房门,隔着门板朗声禀告。

景阳这才停手,将染血弯刀递给亲信,在一声声哀嚎中?吩咐道:“剐了郡马,连同肃州男细作的尸首一并悬于城门。”

“是。”亲信应道。

景阳洗净双手,出门迎接自己的女儿归家。

刚出门没几步,身披银鳞甲胄的十五岁少年迎面扑来,怕身上的甲胄硌到母亲,又迅速推开对方。

“娘,你交代给我的事情都办妥了,长乐公主决定在上元节的宫宴上发动?政变。”少年得意地向母亲邀功。

景阳望着自己的女儿,眼底漾起柔光。

她的女儿名吉,字佑之,取自“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她的女儿生来就是天之娇子,合该顺遂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