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双淡定点头:“没错。”
“你完全可以等到和应玉树见面后,再来双台县与我会合,不差这一两?天。”冯争心中很是纳闷儿。
无双一直想找到母亲应玉树的下落,现在有了对方的消息,她却又连这两?天都不愿意等。
“为何?要等她,我们?的事情更?重要。”应无双故作冷漠地说道。
冯争轻轻扯了下缰绳,无需过多的指令,雷驹便通人性地靠近应无双。
距离拉近,冯争大手一挥拽住应无双身下马匹的缰绳,两?匹马同时停下。
她凑到应无双面前?,盯着对方的眼睛哼了一声?:“你在说谎,肯定另有原因。”
“我没有。”应无双反驳。
冯争不语,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短暂的对峙后,应无双败下阵来,承认道:“对,我说谎了。”
“所以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你曾说过自己和应玉树见面后也?许会顺利相?认,也?许会因为话不投机而分道扬镳,然而结局无论好坏,也?都要见过面才能知道答案。你怎么还临场跑了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应无双看向冯争,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收回目光低下头,将自己的情绪藏了起来。
冯争侧过身?下马,仰起头朝应无双伸出手:“但你知道怎么面对我,说出来我们?一起面对。”
应无双缓慢地眨了眨眼,觉得鼻头痒痒的酸酸的。她将缰绳塞到冯争手里,重新挺直脊背,吩咐道:“你为我牵马。”
“嗯?”冯争望着手里的缰绳,一段久远的记忆重新浮上脑海。
半年?前?,她与应无双去京城外的丘陵塬探查应玉树的墓穴。当时的冯争以为应无双不会骑马,好心将马让给她,还为她牵马。
应无双得知母亲很可能还活着,却陷入了“十六年?间,母亲不曾联系过她”的疑问中,还是冯争劝她先回家查明当年?的真相?后,再考虑其她。
半年?后,路边满山的常青柏变成了幽州光秃秃的枯树。应无双分明会骑马,还要冯争为她牵马。
“行啊,那你还得谢谢我呢。”冯争牵着马往前?走,一旁的雷驹无需牵引,乖乖地跟在冯争身?后。
“我要谢你的可多了去了。”
应无双和冯争相?视一笑?,两?人今日的对话和半年?前?的对话完全反了过来。
漫山枯树,落叶铺满路面,在寒风中沙沙作响。山间官道上冷冷清清,冯争牵着马与应无双在山道上缓慢前?行。
良久,应无双缓缓开口:“你还记得黛娘子和令容母子俩吗?”
“有点印象。”冯争回道。
“在见到黛娘子之?前?,我想象中的母亲是和你姨母那般,武艺高强、精明干练,一人撑起整个侯府将两?个女儿教养长大。或是像金蝎前?辈那般温柔慈爱,会将调皮的孙儿搂在怀中,宠溺地抚摸她的脸颊。又或者是如江湖上的那些武林前?辈一样,对自己的徒儿以身?作则、宽严相?济。总之?,我觉得我的母亲应该是位好母亲。”
自从知道自己的母亲应玉树还活着之?后,应无双便忍不住地猜想她会是什?么模样。她下意识地将某些糟糕的可能排除在外,认为她的母亲一定会像自己见过的那些好母亲一样,只?是因为当年?的意外,不得已将她抛下。
不论中间发生过什?么,她是否服下了忘忧蛊,是否早早恢复了记忆,都没有关系。只?要最?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应玉树是个心怀愧疚,想要补偿女儿的好母亲即可。
可随着应玉树的消息不断传到她的手中,她美好的幻想被?一点点打破。她失去了母亲,母亲却在北延有了个贵为一国储君的义子,还亲手教导出了数十位优秀的国子监学子。
她隐隐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忍不住忮忌拥有一切的完颜習,开始怨恨她的母亲应玉树。
“是我将母亲幻想得太过美好。这世上的好母亲并不多,更?多的是像黛娘子这样的母亲。黛娘子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在何?府忽视女儿,宠爱男儿。在山寨里,又企图用女儿的生命换自己安全。她一直活在恐惧中,为了生存,她将女儿当做可利用的棋子,无用时便无情丢弃。”
和令容见面的那日傍晚,应无双并未离开云昆城,而是偷偷跟踪令容回到了迎春巷,看到了令容和黛娘子争吵的全过程。
黛娘子的句句控诉不全是在推卸责任,她在痛斥这个世道,是这个世道堵死了许多女人成为好母亲的道路。
或许十六年?前?,应玉树就?站在岔路口上,她无情且自私地抛下了女儿,抛下了母亲这个身?份。
“我无法?接受自己的母亲是黛娘子那样的人,这和我预想中的母亲完全不同。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母亲。”
“冯争,我不想要这样的母亲。”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应无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腾的情绪。
寒风掠过苍凉的山道,冯争握紧手中两?匹马的缰绳,沉默了。
事实上,她和应无双一样,下意识认为应玉树会是个好母亲,哪怕不得已抛下了无双,也?会在相?认后补偿无双。
但如果应玉树不是个好母亲呢?
第两百二十九章 你是明辨是非,敢爱敢……
“不想要就不要。”
冯争的?回答一点儿也不让人意外, 应无双望着?她?的?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无法确定应玉树到底是何模样,但她?抛弃了你是事?实, 她?就不曾幻想过万一你是个绝世无双的?好女儿,从而改变自己的?决定。她?抛弃你,选择自己。你也应该优先考虑自己的?感受,再决定如何对她?。”
说?话间, 冯争逐渐回忆起过去应无双早就和她?说?过的?话, 那时的?无双非常洒脱。她?并?不在乎自己和应玉树相遇后的?结局是好是坏, 找到母亲只是她?当下做出?的?一个决定而已。
既然如此,以无双走?一步, 算十步的?性子, 她?所忧虑的?绝不仅仅是“应玉树是否是个好母亲”。除了那份早就被单方面断绝的?母子关系,无双还在担心什么?
冯争与应无双虽只相识半年之?短, 可她?们无疑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在那场梦里,她?们是屡次要置对方于死地的?仇敌,在脱离梦境影响的?现实中, 她?们是同?甘共苦的?挚友。
她?们见过彼此最恶劣的?一面, 也感受过对方的?真心。
一直生活在别人掌控之?中的?应无双没有安全感,她?在规则的?棋盘上纵横捭阖,以人心为棋子,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如履薄冰。
如同?一头时刻弓着?背的?野兽,生怕别人将她?拥有的?东西夺走?。
过去十六年里, 没有人能为应无双兜底,没人是应无双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