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習的人要来见她,这倒是得会一会。应无双蹲在霍刀身边,对着门口的侍卫说道:“将?人请到书房里来。”
“是。”侍卫领命离开。
神?武将?军府外,面带刀疤的女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大门上的牌匾。上次来,这牌匾上写着的还是“桑宅”,应无双不过才来北疆四五日,就让桑宅易了主。
“客人请随我来。”侍卫很快来到女子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玄一踏入将?军府。
在玄一打量将?军府的时?候,府内的侍卫仆役也在打量玄一。自从神?武军接管北疆以来,每日上门求见将?军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可这位玄一,却是第?一位上门的女子。
那些男人都已成了将?军府里的花肥,不过眼前这位女子,脚步沉稳有?力,腰间还佩着一把锋利的长?刀,一看就不是寻常人,想来应该能活着走出这将?军府。
要是她真有?过人的本?事,说不定还能得到将?军的赏识,留下来成为将?军的左膀右臂。
玄一进入书房时?,屋内门窗大开,应无双坐在书案后,除了她们两个屋内再无一人。她抬手摸了下鼻子,好浓的血腥味儿,看来应无双刚才在书房里杀了不少人。
“夏池国的玄门已成完颜習的玉门,玄一前辈就不打算换个名字?”应无双抬起手请玄一落座。
“名字早就换了,将?军唤我厉胜即可。厉某以旧名号求见,也好让将?军知?道是何人求见。”厉胜大大咧咧地坐下,抬起右腿架在左腿上,整个人轻松地仰靠在椅背上,姿态十分随意。
应无双点点头:“好名字,不知?……”
厉胜打断应无双:“应将?军不必千方?百计地套我的话,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受完颜習所托来给应将?军送些东西?,东西?送完我便走了。”
她拿出一把铜制的钥匙交给应无双,继续说道:“完颜習让我把云昆城玄门的钥匙交给你?,她说里面的东西?随你?取用。”
托燕淼燕焱的福,玄门姐妹体内的螙蛊都已解了。厉胜也在两月前解开了体内螙蛊,她和?姐妹们早就过够了那种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行事的日子。哪怕如今的新门主完颜習出手阔绰、事儿又少,她们也不想再继续为她卖命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她们依然要把当初答应完颜習的事情?办好,包括京城玄门在内的五大玄门,都已经被她们尽数除去。只差这最?后一件事,等这件事办妥,厉胜和?姐妹们便和?完颜習彻底两清。
应无双接过钥匙,刚要开口询问,厉胜就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连忙说道:“我也不知?道完颜習什么意思,她只让我把钥匙交给你?,并问你?一个问题,别的什么都没说。”
“你?问吧。”
“应将?军还想知?道应玉树的下落吗?”
当初在全州的河西?客栈,完颜習让应无双来东饶关?寻找应玉树的线索。未到北疆的应无双还以为完颜習给的这条线索会直接指向母亲的下落,现在看来,完颜習只怕早已知?道北疆的情?况,还特意将?她引到东饶关?,究竟意欲何为?
“我母亲在北延国是吗?”应无双反问道。
厉胜闻言一愣,她犹豫片刻后答道:“你?若是不想知?道应玉树的下落,我便不作答,转身就走。但你?这么问了,就说明你?想知?道应玉树的下落,那我便能告诉你?,应玉树就在北延国的京都磐城。”
“完颜習还有?别的话要你?带给我吗?”应无双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语气平静得让人捉摸不透。
“没了,但我可以帮你?带话给完颜習。”
话音未落,厉胜已经走到了门口。
“我与她无话可说,却有?几句话想和?你?说。”应无双追到门口,直言道,“眼下神?武军人手紧缺,正需要你?这般有?勇有?谋之士,不知?你?可愿与我等共谋大业?”
厉胜耐心听完应无双的话,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说:“我还有?一桩心愿未了,等那件事了结后,我定会来应将?军手下谋个一官半职。”
神?武军要废旧制,换新天的口号在北疆喊得沸沸扬扬,厉胜也听了几耳朵,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在乱世里,打着各种旗号起义的人数不胜数,可真正能说到做到的寥寥无几。
然而?,当她亲眼看到神?武军招募兵勇只招女子的时?候,她的内心开始动摇了。
只可惜她心头还有?一件大事没有?完成,若是能在今年初雪前活着回来,应无双不说,她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厉胜离去后,应无双回到书案前坐下。她望着桌上那把铜制钥匙,陷入了沉思。
云昆城玄门里的男杀手和?探子都被厉胜杀了个干净,门内剩下的东西?无非是玄门这么多年来在北疆搜刮囤积的钱财,以及一些对她而?言毫无用处的消息。
完颜習把云昆城玄门送给她,无非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北延国的京都磐城,北延国的太?子完颜習。” 应无双的嘴唇微微翕动,语气中带着些许疑惑与不解。
她不明白母亲身为敌军将?领,究竟是如何留在北延国的?又为何会与北延国皇室扯上关?系?
炸了慕容氏祖坟的五个鬼影,以及当初给她飞镖传书的神?秘人,已经可以确定就是完颜習和?她的四个手下。
回想起那封信的口吻,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完颜習及其身边之人对母亲的敬重之意。能让北延国的太?子都如此?尊崇有?加,不难推测,母亲在北延国的待遇应当是相当不错的。
北延国的优待,难道就是母亲这十六年来,始终未曾向她,或是向破衣卫传递任何消息的缘由吗?
这个念头就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地扎进应无双的心里,搅得她心绪不宁。
母亲是自愿留在北延国的吗?
又有?一个疑问出现在脑海,应无双不知?道答案。
手指不自觉地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眼中的迷茫逐渐消失。她早在三日前就已做出了抉择,十七年前的母亲负了破衣卫,现在的她不能负了神?武军。
不论母亲在北疆的处境如何,她现在都无法抛下神?武军去北延国寻母。
从现在开始,她和?神?武军的名声会越来越响,迟早会传到北延国的京都,传到母亲的耳中。到那时?,母亲自会来找她。
窗外,天色渐暗。书房内,烛火摇曳,书案上堆积成山的文书逐渐减少。应无双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映在墙壁上,显得格外孤独。
她看完手中的文书,疲惫地闭了闭眼,晃动手臂缓解肩部的酸痛。身边能用的人实在太?少,神?武军里的事情?有?武瑾武瑜等人,倒还够用。
但出了军队,北疆各地大大小小的政务全都压在她一人身上,且根本?无人能为她分担分毫。
在北疆,想从平民里找出几个识字的女子,都如同大海捞针一般艰难。至于那些能为她出谋划策、排忧解难的有?才之士,更是凤毛麟角。
出身世家大族的女子,倒是有?一些可用的人才。但目前时?机不对,她和?神?武军才刚把她们的男戚们送上刑场,这些人未必会效忠于她。
“唉。”应无双叹了口气,希望银竹和?吴婆婆收到信后,能从路上抓几百个贤才一起送来北疆。
墙上多出一只影子,从门口慢慢挪向书案旁,站着的影子绕到坐着的影子身后,捂住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