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镇子之后,桑进独自拉着一辆牛车,前往镇子门?口的那条街,挨家挨户地?发钱粮。
想象中人人喊打的场面并未出现,大家似乎并不知道她?就是?桑进。想想也是?,她?成日里骂老男帝不是?个东西,也不知道老男帝长什?么?模样,就算老男帝出现在她?面前,她?也认不出对方来。
就这样,她?沿街挨家挨户地?把?钱粮发出去,百姓们接过钱粮还对她?连声道谢。
有人看她?脸色通红,以为她?是?在太阳底下晒久了,请她?进屋里喝杯茶歇一会儿,殊不知她?是?因为羞愧臊红了脸。
桑进擦去额上的汗水,拉着牛车继续向前。百姓的一声声道谢在她?听来就像是?钝刀子割肉,还不如给她?个痛快呢。
“呼,最后一家了,送完赶紧走。”
牛车上装着钱粮的箱子已经空了,桑进手里拿着最后两袋,她?敲响紧闭的门?扉。
房门?缓缓打开,桑进原本懒洋洋地?靠在牛车上,听到门?开的声响,立刻站直了身子。可?当她?抬头?,却撞进了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里。
“你是?……温执。”眼前的青年和记忆里的温越眉眼相似,桑进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赶忙将手里的袋子一股脑儿地?塞进温执手中,转身撒腿就跑。
“桑进,不进来坐坐吗?你可?以为我四姐上一炷香。”温执随手将袋子丢到院里,她?出声拦住桑进。
桑进的脚步迈得更快,温执和应无双一样,非要把?温越的死算在她?头?上。温执把?她?当做杀姐仇人,她?要是?进去上香,还能活着走出来吗?
还没跑出几步,一杆长枪抵在身前,她?停下脚步。
“回去。”冯争道。
桑进惯用的大刀被?应无双收走了,这次来四方镇也没有给她?配个新刀。她?手无寸铁,只能不情愿地?转过身回到温执面前。
“冯将军说你要见我,你现在见着我了,有什?么?事就痛快点直说吧。说完我还得把?牛车拉回县衙,可?没时间在这儿陪你磨蹭。”桑进双手环胸,一脸警惕地?盯着温执,在确认她?手中没有武器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温执冷笑一声:“难道不是?你有话对我说吗?”
桑进直言道:“我没什?么?话好和你说的。以前在军中我和温越便不是?一队的人,我俩关系一般,算不得熟识,这香不上也罢。”
“我四姐被?你害死,你难道也没什?么?好说的吗!”温执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她?猛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朝着桑进刺去。
冯争见状并未阻拦,这是?桑进和温执之间的恩怨,温执没有开口求助之前,她?不会贸然插手。
桑进没有躲避,她?伸出手握住温执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把?匕首夺了过来。
“温越不是?我害死的,当年她?主动?找上门?来,我给了她?选择,要么?离开,要么?和我打一架。赢了我听她?的,输了她?听我的。那是?堂堂正正的比试,她?输给了我,自己?回家后想不开,没几年把?自己?郁闷死了,这怎么?能算到我的头?上?”
桑进一边说着,一边往前逼近一步,那高?大的身形如同小山一般,将温执逼得连连后退,一直退进了院子里。随后,她?顺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将冯争挡在了外面。
“我知道在你们眼中,我是?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坏人,这些说的都不错。但?温越的死,我问心无愧。”
桑进把?匕首递还给温执,脸上的神情满是?不屑,“你一门?心思把?我当仇人,想杀了我给温越报仇,可?你也太弱了些。就凭你这点本事,根本杀不死我,弄不好还得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桑进心中毫无愧疚,甚至还忍不住嘲笑温执的不自量力。
“对了,冯争和应无双应该都与你认识。应无双拿着温越的刀砍了我的头?发,让我以发代首,算是?为温越报了仇。我还以为断了发,此事就算完了,结果?今天冯争又让我来见你,说明此事还没完。”
“见到你我才想明白,应无双根本没打算饶了我,她?留我一命是?要我把?命赔给你是?吗?可?惜你姐当年没本事打赢我,你也没这个本事杀了我为姐姐报仇。你要实在想报仇,可?以让冯争进来帮你,我打不过冯争,她?有那个本事杀了我。”
温执咬着牙,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印,双眼通红地?接过匕首。她?满心的不甘像汹涌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若不是?桑进当上将军后,在北疆肆意妄为,任由叶家鱼肉百姓,四姐怎么?会不顾危险,冒险去桑宅劝说桑进?要是?没去桑宅,四姐就不会浑身是?伤地?回来,更不会没过几年,就因为满心的愤懑与不甘,郁郁寡欢地?离开了人世。
桑进居然还好意思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四姐头?上,当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
她?的目光越过桑进,望向身后紧闭的大门?,冯争就守在外面。只要她?此刻大喊一声,冯争就会毫不犹豫地?冲进来,帮她?杀了眼前的桑进,也算是?还她?一个人情。
可?是?,真要叫了冯争进来帮忙,岂不是?应了桑进的话,让桑进把?她?们姐妹俩都看扁了?不行,她?一定?要亲手为四姐报仇雪恨,一定?要让桑进死在自己?的手里!
她?要让桑进知道,她?四姐有本事,她?温执也是?有本事的人。
“快点把?冯争叫进来,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别磨磨蹭蹭的!”桑进不耐烦地?催促着,像在故意挑衅温执。
温执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别得意,你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年龄比我大,又打过几年仗,拿刀的时间比我长罢了。我现在打不过你,不代表以后也打不过你。终有一天,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桑进见温执中计,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你,你这个小身板再练一百年也打不过我。当然,你也可?以背后来阴的,没本事的人就只能用这种手段报仇了。”
这话像一把?盐撒在温执的伤口上,让她?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更旺。
“呸!谁稀罕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我定?会堂堂正正地?击败你,就按你的规矩,把?你打得跪地?求饶,然后取你性命,为我四姐报仇雪恨!”温执的眼神中满是?坚定?与决绝。
冯争趴在墙头?无声地?叹了口气,温执中了桑进的激将法,以她?现在的能力要打败桑进至少也要练上三年五载。
片刻后,桑进全须全尾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她?对着冯争说道:“我说你们怎么?会那么?好心留我一命。”
“我和无双的确是?好心留了你一命,然而你和温执之间是?私仇,温执要杀你,我们也拦不住啊。”冯争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说道。
“叶未央死了吗?”桑进阴沉着脸。
“死了。”冯争道。
桑进半信半疑:“她?真死了?”
“叶未央死了。”冯争肯定?道。
听闻叶未央的死讯,桑进的心情瞬间畅快了许多,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
……
叶未央死了,活着的是?去除了叶姓的未央。她?站在云昆城最热闹的集市里,和城中百姓挤在一处,看着刑场上一个个被?指认有罪的叶家男人,他们痛哭流涕,惊恐万分,最终被?寒光一闪的大刀砍下头?颅,死不瞑目的脑袋在血泊中翻滚数圈,才缓缓停下。
她?的这些叔伯,堂兄堂弟们原本不用遭此一劫的。是?他们太贪心,不愿意将叶家全部交给她?,还要从她?身上撕下一块来。
“断尾求生,这滋味可?真痛啊。”未央喃喃自语,她?舍去了叶姓,也割舍了叶家庞大的家业,包括这些年她?在北疆苦心经营起来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