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臣奇怪的看着他:“听你姐说那园子你置下也有些日子了,前头倒不见你去,怎的这一去便舍不得了,想是收拾的精细,可惜近些日子衙门事务繁忙,不得空,待送走北国使团,我也去你那别院里住上几日,好生赏赏你那园子里的好景致。”说着顿了顿又道:“来燕州城这些日子,今儿方见着你的面儿,实属不易,早上出来的时候,你姐便交代厨房置办了好酒好菜,便你那园子再好,今儿也不许去了,随我家去见你姐是正经。”
梁惊鸿心知周正是怕自己明儿一早放他鸽子,才硬拉着自己家去,想来今儿莫说回郊外的别院,便是城里的梁府自己也是回不去了。
人家这是姐夫小舅子吃酒,自己这个外人不好跟着掺和,加之越想刚在外头一晃而过的那个人影,潘明成是越有些不踏实,万一 要真是自己想的那个人,可就麻烦了,便跟梁惊鸿约好明儿一早去城外会和,寻了由头,告辞去了。
见潘明成走了,周青臣方道:“先头倒未听说你与潘家这位大公子有多深的交情,怎忽然这般好了。”
梁惊鸿目光闪了闪道:“我与明成兄本有同窗之谊,先头是有些生疏,后来熟络了自然就好了。”
周青臣不疑有他,点点头道:“这位潘家的大公子人品才学的确出挑,潘家那老爷子虽说上了年纪,倒是一点儿不糊涂。”
梁惊鸿自然不会跟周青臣提及自己留在燕州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跟潘明成处交情,而是为了皎娘,他这个表姐夫虽说颇有才能,性子却有些板正迂腐。
他若知道怕要平生事端,尤其如今,虽然自己登堂入室了,却是凭的脸皮厚,硬留的,可不是皎娘心甘情愿,这时候绝不能让外人掺和进来,尤其周青臣不是表姐,表姐是明白人,便知底细,也不会贸然透出去,周青臣却不然,他跟京中常有书信来往,一旦知道此事,必会告知家中长辈。
梁惊鸿虽不怕家里的长辈知道皎娘,但不是现在,家中长辈便再如何,只自己拿定的事,也没人管得了,他是怕皎娘,这丫头别瞧模样生的柔柔弱弱的招人疼,底下的性子可是一点都软和,执拗起来真能跟自己鱼死网破,自己是要跟她亲亲热热的过日子,要是成日里跟乌眼鸡似的,有什么意思。
所以,得捂着,等把心捂热了,性子也就软和了,只她跟自己一条心,到时候家里便知道也不怕,这些事儿,梁惊鸿早就想好了,如今得先瞒着。
拿定了主意,梁惊鸿便不担心这些,却想起自从进了府衙,潘明成便有些不对劲儿,刚急匆匆便跑了,莫非有什么急事?
潘明成哪是有急事,他是越琢磨心里越不踏实,从府衙出来便直接去了刚那个街角,他左右找了半天也没见着什么人,心道,难道真是自己眼花了?
正疑心忽有个妇人走了过来,潘明成以为是路人,不想那妇人到了跟前儿却站下低声问了句:“可是潘府的大公子吗?”
第98章 没你的好下场
潘明成愣了一下看向那妇人, 瞧年纪应不到三十,衣裳有些旧却裁的颇合适,极显腰身, 皮肤也比寻常劳作的妇人白些, 模样儿虽生的寻常,举手投足,眉眼间却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风流韵致, 那双眼睛在潘明成脸上一溜,抬手抿了抿发鬓道:“那死鬼与我说,潘府大公子极是体面,瞧公子这气派想必没认错人了?”
潘明成:“你说的死鬼是何人?”
那妇人掩着嘴笑了两声:“死鬼说跟大公子家沾亲, 真算起辈分来是兄弟呢。”说着眼睛又在潘明成身上扫了一遭:“真真瞧他那晦气样儿,先头跟我说的时候,我还当是哄我呢, 倒让我好一顿骂, 若不是看他实在可怜, 早便一顿棍子打出去了, 哪还能留在我家里白吃白喝的。”
潘明成微微皱眉, 果然自己没眼花,刚那一晃的身影确是潘复,倒有些意外,梁惊鸿竟放过了他, 若搁以前, 不死也得扒层皮啊,想必是因皎娘吧
却未想, 这潘复如此不识好歹, 得了活命还不利落的远走高飞, 竟又偷着跑回来了,还弄了这么个一瞧就不正道的妇人帮他传信而,他想做什么?
那妇人见潘明成神色不善,脸上的笑便有些绷不住了,咬着牙道:“莫非那死鬼真是哄我的不成?你不认得他 ?”
潘明成冷着脸:“他如今在何处?”
那妇人顿时又笑开了花:“哎呦,大公子这脸一沉,真把奴家唬了一跳,以为那死鬼哄我呢,他说在燕州城里有仇家,不能露面,让仇家瞧见,他小命就交代了,这才让我来寻大公子,他如今就在我家里养病呢,大公子随我家去便能见着那死鬼了。”
潘明成略沉吟片刻便道:“既如此,走吧。”
那妇人未想到他如此痛快,愣了一下忙道:“看起来那死鬼真没哄我,当真认得公子这样体面的贵人,公子跟奴家来吧。”说着瞄了眼潘明成后面的高头大马,忙道:“就在前头的胡同里头,没几步,不过我家那边窄憋的很,您这高头大马的可没地儿安置。”
潘明成让小厮把马牵到旁边的铺子跟前栓了,给那铺子伙计几个赏钱,让伙计带眼瞧着些,便带着小厮跟妇人走了。
那妇人见他出手阔绰,两只眼嗖嗖冒光,心道,把那死鬼男人救家里来,本还有些后悔,毕竟那死鬼浑身的落魄样儿,不像个有家产钱财的,若不是见他生的白净俊俏,早赶出去了,那还留他在家白吃白喝的,谁知这死鬼倒真把自己当大爷了,活儿也不干成天就往外头跑,大白天带着个斗笠,遮住头脸,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做什么去,这也还罢了,白瞎了那个白净的模样,谁想竟是个中看不中使的,这几日自己也没少往前凑,可死鬼硬是不识趣儿,在自己跟前儿一本正的装和尚,早不耐烦了,本想今儿等他回来,便一顿好骂赶出去,不想他说遇到了亲戚家的兄弟,不好露面,让自己把人带过来。
妇人本想发火,却听死鬼男人说他家亲戚是大家公子,才忍着不耐过来走了一遭,本没抱多少希望,谁知这回倒没哄自己,竟真有这样体面富贵的亲戚。
这真是,好运来了老天爷都挡不住,谁想无意间捡了个死鬼男人,竟还是个有家底的,这往后只要贴着那死鬼,哪还愁没好日子过。
越想越欢喜,那双不安分的眼 一个劲儿的往潘明成身上扫,心里掂量着,家里那个死鬼既跟这位是兄弟,想必也是个家底丰厚的,既家底丰厚怎混到那个奶奶德行了?
潘明成并不理会这妇人,这妇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也不知潘复从哪儿找了这么个不正经的妇人来帮他传话儿。
妇人说的不错,她家的确不远,从刚那条正街拐出来,顺着一个夹道穿过去,便是妇人说的那条胡同,妇人领着他进了胡同最外面院子。
是个小独院,虽有些破旧收拾的倒还齐整,也没瞧见有其他人,潘明成进了院子便停下问:“人呢?”
潘明成话音刚落,潘复便从屋里走了出来,两人一照面,潘明成愣了一下,未想到他如此黑瘦憔悴,似是大病了一般,潘复却未错过他的反应,忍不住道:“这才几日不见,明成兄不会不认得我了吧。”
潘明成听他说话阴阳怪气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怎还在这里?”
潘复更是冷笑了一声:“看起来明成兄早便知道这些阴谋算计,只把我一个蒙在了鼓里,想我一心当他是至交好友,不妨却引狼入室。”
潘明成见他满是怨恨不平,不禁叹了口气:“倒如今你还不明白吗,若非你心有所图,有意攀附,便是算计又如何,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今儿在街上瞧见像你,我尚有些不信,不想你真回了燕州城来,我过来是念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劝你一句,趁着惊鸿兄难得发一回善心,赶紧走,若让他知道你仍留在燕州城,只怕没你的好下场。”
潘复脸色一白,心里也是有些惧意,不然也不会遮掩着头脸上街,那日被丢在荒郊野外,他也想过远远的走了,到底不甘心,自己燕州城混了这么多年,终是混出点儿家底儿来了,这忽悠一下全没了,如何能甘心,尤其他根本不信钱九说的那些,南楼月对自己情真意切,那一晚至今他都记着呢,那般情意怎会是做戏,想是必是梁惊鸿逼迫南楼月故意那般跟钱九说的。
越想越觉得南楼月是被逼的,终是偷偷摸摸的回了燕州城,却不想回是回来了,却因连着两日水米未进,饿晕了,正倒在这胡同口,被这妇人救了家来。
谁知这妇人却不是个安份的,打从自己醒了,便不时凑过来勾引,不顺她意便骂骂咧咧的没个好话儿,若不是怕梁惊鸿的人发现,早走了,谁耐烦跟这水性杨花的妇人搅合。
再有,自己也不能露面得用这妇人传递消息,一时也走不脱,潘复这两日遮着头脸上街,就是想寻机会找潘明成,潘复可不傻,思来想去,除了南楼月也只有潘明成能帮自己。
第99章 透个实底儿
潘明成早知道潘复是个聪明人, 若非一时贪念当头,急于攀高枝也不会沦落至此,可即便落到如此境地, 依旧能拿捏的住人心, 着实有些本事。
他既找上自己便笃定自己不会落井下石,只可惜这聪明人一旦糊涂起来,真是比那些蠢人还要蠢上十倍不止, 看起来若今日不跟他撂个实底儿,怕他仍有侥幸之心。
想到此,瞥了那妇人一眼,潘复会意, 与那妇人道:“你先回屋里去。”
那妇人颇为不满,到底有些怵潘明成的气势,一瞧就跟自己捡回来的这个死鬼男人不一样, 虽不会怕, 却也不敢太过放肆, 遂哼了一声:“老娘还不耐烦听你们说话呢。”扭腰摆臀的进了屋, 还把门摔上了。
潘明成见妇人进屋去了, 方看向潘复:“你回燕州城做甚?”
潘复心里这个气啊,自己这些年为了在燕州城站住脚,可没少在潘府遭白眼,好容易谋了份差事, 积了些银子置下了院子, 娶了媳妇,有了落脚之地, 谁想却飞来横祸。
媳妇自己是不用想了, 梁惊鸿谋划良久陷害自己便是为了皎娘, 人既到手,绝不会放过,而自己跟皎娘也不过只是夫妻之名,又写下了和离书,从今往后她是死是活都与自己无关。
他冒险回燕州城来也不是为了皎娘,他想要的是银子。
想到此,也不藏着掖着,开口道:“明成兄何必明知故问,杀人不过头点地,如今他人已到手,又何必赶尽杀绝,总的与我一条活路走吧,既迫我远走他乡,怎也得有些银子傍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