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府叹了口气道:“若是旁的事,何用你说,早寻了明成来商议,偏偏这回来的是那位小侯爷。”

潘氏自然知道丈夫的意思,不禁道:“说起当年的事,也不能怪明成吧。”

陆知府摇头:“你说的倒轻巧,那位可是有名的霸王,更何况,还是为了心爱之人,虽是迁怒明成,有些不讲道理,可那小爷何时讲过道理。”

潘氏眼珠转了转道:“不对啊,你刚说那小侯爷是陪着妻儿回来省亲的?”

陆知府点头:“正是,青臣信里便是这么说的,哪里不对。”

潘氏:“我可记得五年前那场大火过后,小侯爷可是把那玉氏的灵牌娶回了侯府,摆在祠堂做了正头夫人,这些年也没听说续娶啊,更何况,即便续娶了,难道这样巧的也是燕州的娘家,不然怎会陪着夫人回燕州省亲。”

陆知府倒是愣了愣,是啊,自己接了信不免有些慌乱,倒没底细想,潘氏一提醒方回过味来,可不是吗,哪有这样巧的,再说,那位可不是寻常百姓,是堂堂忠勇侯府的小侯爷,别说续娶一位新夫人,就是纳个通房,也不会悄无声息,尤其若是燕州人,自己怎会不知,更何况,青臣信里说的明明白白是陪夫人回乡省亲,且叶氏跟老太君两位皇子也一并来了,要说两位皇子是出来游历的,老太君跟叶氏来做什么?

想到此,忙跟潘氏把底细说了,潘氏想了想道:“如此兴师动众,倒不似省亲,像是会亲。”说着,忽脑中灵光一闪道:“老爷你说会不会,跟小侯爷回来的这位夫人,就是先头那位玉氏啊。”

陆知府一愣,继而摇头:“怎么可能,那位玉氏五年前就没了,现如今坟地不还在城外呢吗,人都死了,怎么回乡省亲。”

潘氏也觉着自己的猜测荒唐,可怎么想怎么觉着若是那位玉氏,就都说得通了,就自己所知,当年小侯爷跟玉娘子便是叶姐姐牵线帮忙,才成的,算是媒人吧,老太君是尊长,若那位真是玉娘子,老太君陪着回来会亲,便也说过得去了。

想到此道:“不若你再给京里写封信去问个清楚明白,也免得咱们在这儿猜来猜去的。”

陆知府却摇头道:“青臣秉性刚直,能给我写这封信来,点拨一二已是不易,哪里还能再写信去问,更何况,两位皇子也在,暗中扫听皇族行踪可是犯了大忌。”

潘氏眼珠转了转,倒是想出一个主意来:“明成跟那玉家老爷子有师徒之份,这些年三五不时常过去走动,不然,让明成去玉家一趟探探消息,老爷看如何?”

陆知府也觉这个主意好,便点了头,这件事老爷出头不妥当,倒是她这个堂姐无妨,转过天正赶上休沐的日子,潘氏一早便回了娘家,去寻潘明成。

潘明成正在院子里的藤萝架下看书,看的颇入神,潘氏进来都不知,还是同喜儿禀了一声方回神,忙站起来,把潘氏迎进屋落座,又让同喜儿捧了茶来方道:“堂姐今儿怎来了?”

潘氏道:“你媳妇呢,怎么不见?”

潘明成:“昨儿岳家送了信儿来,说岳母身上不好,我让她家去瞧瞧要不要紧?”

潘氏点头道:“我倒认识一位脉科好的大夫,回头去请了给亲家母瞧瞧。”

潘明成:“那就劳烦堂姐了。”

潘氏瞪了他一眼:“跟我还客气什么,今儿来我却是有事求你?”说着顿了顿把自己猜测的原委说了一遍。

潘明成听了,神色有些恍惚:“这么说,竟是真的了,她果真还活着。”

潘氏见他这样,越发疑惑道:“什么还活着,谁活着?”

潘明成道:“玉娘子还活着,她要回来了。”

潘氏大惊:“我不过是瞎猜的,难道猜中了,这位夫人真是当年的玉娘子,怎么可能啊,不都下葬了吗?”

潘明成神情有些恍惚,他原也是不知的,这些年每每想起那个清丽温婉的女子,便心觉愧疚,大约同喜儿是见自己想不开,才说起此中原委。

当年同贵儿瞒了那么大一桩事,谁也没说,却没瞒过同喜儿,同喜儿跟他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那里会不知自己弟弟的性子,寻了他底细的问,方知其中原委,同喜儿也劝过弟弟,让他索性回家来,便没了差事,种地也一样过活,横竖也少不了他一口饭吃,可同贵儿却说要赌一把,他不信自己的命这么不济。

同喜儿劝不住,也只能由着他了,后来听闻被小侯爷赶出侯府,跟了玉娘子的兄弟,虽说没有侯府体面,好歹有个容身之处,谁知这小子命好的很,没过几年玉家那公子便中金榜成了状元公,这已够奇了,不想还有更奇的,就在前几个月那位死了五年的玉娘子忽然活回来了,不仅活了还生了位聪明伶俐的大胖小子,如今已封了世子,现正跟着两位皇子陪读呢。

同贵儿都羡慕自己这个运气爆表的兄弟了,又见大公子这样郁郁寡欢的,心有不忍,便说了出来,潘明成先头还有些不信,今儿潘氏一来方知竟她真要回来了。

潘氏道:“当年正是因这位玉娘子小侯爷迁怒咱们潘家,如今既然这玉娘子活着,想必小侯爷也不会再恼你了,以你跟他的交情,往后也不用愁前程了。”

潘明成暗暗苦笑,当年的事哪有这样简单,不止玉娘子还有潘复呢,自己一时恻隐之心,放了那潘复,六爷后来知道虽未说什么却从此冷了自己,只干系皎娘的便是六爷的心结,轻易无法消去,况,潘明成隐隐总有种预感,这次随着六爷跟皎娘回来燕州,或许又会生出什么波澜。

想到此,不免心惊肉跳,也不敢在家懈怠,随着潘氏去了府衙帮着安排迎候接待事宜,陆知府正发愁呢,见他来了,方松了口气忙问:“你说,这么些人安置在何处妥当?”

潘明成知道姐夫愁什么,按理说,姑爷陪着回娘家省亲,该住在岳家才对,可玉家的房子不大,怕是住不下这么些人,五年前六爷迎娶了皎娘灵牌之后,便要接了玉家二老进京,可玉家二老执意不去,六爷便想让你二老住梁府,二老没搬说住着不习惯,还是后来冬郎中了状元,衣锦还乡,也只是把老房子修整了一番,故不好待客,更何况,还有老太君叶氏夫人两位皇子跟一众随从,都算下来有上百口子呢,而安置在馆驿却更为不妥。

想到此,便提醒道:“其实,姐夫不用愁这些,此次是小侯爷陪着夫人回乡省亲,两位皇子也是跟着出来游历,并非公事,既如此,便是不想张扬,住处想必也早有安排。”

陆知府何等人,一听就明白过来,自己可是糊涂了,周青臣特意写信来透消息,本就又点拨之意,怕自己弄巧成拙,既非公事,自己若以官府名义接待,给人拿捏住不定就成了把柄。

第242章 我想去瞧瞧她

得亏明成提醒, 不然自己大张旗鼓的迎了去,岂非落人把柄,可不迎着若装傻貌似也不妥, 想到此便问潘明成:“依着你该如何?”

潘明成自然知道他的顾虑, 便道:“以我对小侯爷的了解,他并不喜这些虚排场,若不然, 这一路上也不会如此悄无声息,既如此,一动不如一静,姐夫只管装作不知, 待他们安置妥当,再递帖子过去拜见,暗里多调些衙差巡街守夜, 以防万一。”

陆成心中一动, 可不嘛, 怎么忘这茬儿了, 这么多贵人来燕州, 对自己这个燕州知府是有好处却也有坏处,好处是能在贵人跟前儿露脸,若能搭上这条通天的线,说不准能一步登天, 坏处是, 若这些贵人在他的燕州地界上儿有个闪失,别说自己脑袋上这顶乌纱帽了, 只怕连他一家老小的命都保不住。

说起这个可有个教训在先, 就是自己的同年如今升任礼部侍郎的周青臣, 还有眼前自己这个堂小舅子,当年周青臣已在燕州府连了两任知府,两任间把个乱糟糟的燕州府治理的繁荣太平,政绩极为亮眼,五年前本来就该升任的,哪知却出了别院那场祸事,虽说那祸事跟周青臣无干,到底也受了牵连,直到去年才升任礼部,这还是说他夫人叶氏是小侯爷的表姐,若无这层亲戚关系,官位怕是都悬,更别提举荐自己了。

至于明成,既跟小侯爷有同窗之谊,五年前更是颇有来往,若非那场祸事,又岂会屈居府衙一个小小的主薄,而潘家燕州府首屈一指的大族,也就此没落,若非没落,堂堂潘府大小姐又如何会嫁了自己做续弦。这么想虽说有些不厚道,却是不争的事实。

血淋淋的例子在先,万不能出丁点差错,想到此忍不住打了激灵道:“我这就吩咐下去,严查外来人户,只进了燕州府的,都要逐一排查,增派人手轮班巡街守夜。”说着顿了顿道:“也不知小侯爷如何安置?”

潘明成忽想起刚从梁府门前过得时候,瞧见的情景,遂道:“想来会在梁府落脚,刚我从那边街上过的时候,瞧见府门外停了好几辆牛车,正往里搬东西呢,骑楼柱子也都重新粉刷了,灯笼换了簇新的,想必是主家要回来了才会如此。”

是啊,陆成这才想起来,燕州府还有个梁府呢,这可是当年小侯爷在燕州置下的产业,虽说五年里一直空着,却留了仆役洒扫看守,如今重新收拾粉刷,自是为了迎接主家。

梁府虽不能跟京里的侯府相比,却也是亭台楼阁,轩馆花园皆齐全的府邸,又一直有人打理,正合适。

想到此点头道:“回头我吩咐下去,梁府那边儿多加守备。”

商议妥当,潘明成从府衙出来上了马车,一路往潘府行去,再过梁府果见又比来的时候更热闹了些,虽大门仍关着,角门却开着,青衣小帽的小厮来回进出搬运东西,可见主家真要回来了。

想起当年自己也是这府里的常客,现如今瞧着倒生疏了,拐过这条街走了一会儿,便是原先的周府,先头在这儿住着,自别院那场祸事之后,搬去了府衙,这边也就空下了,没怎么打理,留了个看门的打扫,瞧着还好,旁边的宅院却破落了。

潘明成吩咐停了马车,下了车迈脚往那破败的宅院里行去,同喜儿急忙跟了过去,低声道:“大公子这宅子经久无人了,又没人打理,怕是破败的不成样子了。”要说这处宅院所在的地儿算得上燕州府数一数二的黄金地段了,怎么也不至于破败,之所以落到这种境地,是因这宅子是有主的,主家正是小侯爷,小侯爷估摸心里膈应这所宅院,虽说捏着房契却不打理也不发卖,就这么闲搁在这儿整整五年,不破败才新鲜。

大门锁着,潘明成绕到侧面,他记得侧面是个小花园,墙不高,惦着脚往里望了望,他还记得当年在这里吃酒的情景,皎娘只露了一面便避开了,下次再来,连面也不露了,想必是看出了小侯爷的心思,刻意避嫌,只不过,小侯爷的性子,哪里是她避嫌就能放手的。

当年那个花木扶疏的小花园如今已是荒草丛生,把花园的石子路都遮的严严实实,一看便是久无人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