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点头道:“倒是皇上顾虑的周到,不过,我今儿瞧着这状元郎倒有些面善,你说奇不奇怪?”

秦妈妈倒是笑了:“老奴瞧咱们寿哥儿的眉眼间有几分状元郎的神韵,人都说外甥像舅,果真有几分道理,故此您老瞧着面善也不新鲜。”

老太君一拍大腿:“你不说真没往这里想,你这一说,当真是有些像的,怪道我今儿瞧着状元郎顺眼呢,原是像我们寿哥啊。”

秦妈妈暗暗好笑,要说像也该是寿哥儿像舅舅,哪里能说舅舅像外甥的,不过她深知老太君偏心的紧,只怕如今这世上除了寿哥儿再没有第二个人,让老太君这般疼爱了,就算小侯爷那会儿也比不得寿哥儿招老人家喜欢。

人都说隔辈人疼,这又隔了一辈儿却更疼上加疼了。

再说,冬郎的确是要授课的,船上也安置了学馆,只不过学生变成了三个,四皇子五皇子,冬郎自是熟悉他们的课业程度,对于新来的寿哥儿却不清楚,势必要摸摸底。

冬郎都觉着自己矛盾,心中明知道该讨厌这个梁惊鸿认回来的儿子,可这小家伙在自己跟前儿坐着的时候,却不知为何,让他生出一股股说不出的怜爱亲切,竟是连声音都不由自主柔和几分问他:“在家时可开了蒙?”

寿儿道:“娘亲教我认了三字经千字文。”

冬郎不免有些意外,毕竟这孩子才刚四岁,比五皇子还小一个月,五皇子也才刚开蒙,认了三字经,千字文还未学呢,不想这小家伙倒是比五皇子还早。

五皇子不乐意了嘟着嘴道:“寿哥儿你不说没上过学吗,怎么连三字经千字文都认全了。”五皇子语气气鼓鼓的,他可不想被比自己小的寿哥儿比下去。

寿儿道:“我是没上过学啊,是娘亲教的,有时候爹爹跟阿宝哥哥也教我,不过阿宝哥哥教的不是千字文三字经,是别的。”

四皇子也不禁好奇道:“什么别的?”

寿儿想了想道:“阿房舞殿翻罗袖,金谷名园起玉楼,隋堤古柳缆龙舟。不堪回首,东风还又,野花开暮春时候,美人自刎乌江岸,战火曾烧赤壁山,将军空老玉门关。”背到这儿挠挠头道:“下面的记不得了。”

却见四皇子五皇子加上先生三人齐齐盯着自己,寿儿不禁唬了一跳:“我,我背错了吗,你们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冬郎到底是先生,咳嗽了一声道:“这些字你都认得?”

寿儿摇摇头:“三字经千字文都会背会写,阿宝教我这个,只让我跟他背,没教认字。”

冬郎这才松了口气:“既未教,先放下吧,你年纪小,理应把三字经千字文,背熟,会写,理解通透扎实了才好。”

寿儿虽不明白先生的意思,却也点了点头,其实这些都是阿宝没事时唱给自己听的,阿宝唱的好听,唱了几遍,自己便记住了,刚先生一问,觉着 也算是阿宝哥哥教的,便说了,只是记得阿宝哥哥这么唱的,字却不认识。

四皇子却皱紧了眉头,想着,过后寻个机会问问舅舅,倒是谁教了寿哥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哪是诗文,根本就是戏词儿。

第220章 也是燕州府人氏

冬郎让寿儿默一遍三字经, 寿儿乖巧的点头,旁边的庆儿丰儿刚要上前,寿儿却道:“不用你们。”自己拿出了笔墨纸砚来, 在桌上铺好, 然后认真的执笔默写,冬郎瞧他握笔的姿势,不禁暗暗点头, 虽说年纪小,握笔的姿势却很正,一瞧就是用心教过的,他写得不快 , 一笔一划极有章法,看他那双小手费力的握着笔的样子,不知为何, 冬郎忽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也是这么大开蒙, 阿爹在潘府的蒙学里授课, 便不在学里也有应酬, 不常在家, 教自己认字写字的人是阿姐,到如今冬郎还记得阿姐握住自己的手,手把手的教自己写字,写得也是三字经, 人之初, 性本善,只这六个字便教了整整三日, 其实自己早就会写了, 只是贪着姐姐握着自己的温暖, 才故意装做学不会。

阿姐的字写得很好,娟秀雅致,自己一开始跟着阿姐学,写得字也差不多,后来阿姐说男孩子胸有丘壑,写字当有风骨,不能跟她一样,便不再教自己,而是寻了字帖来,让自己描红,其实自己还是喜欢阿姐的字,只可惜阿姐身子不好,少有精神写字,也只是刚进京时候阿姐写给自己的家书,时不时便拿出来看看,翻的次数太多,信纸都有些毛了。

冬郎正出神间,忽听五皇子道:“寿哥儿你的字怎么像女人写得。”

冬郎回神,目光落在桌上的纸上,正好写了人之初性本善六个字,待看见这六个字,冬郎顿觉如遭雷击,这,这怎么可能,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纸,仔细的一笔一划的看,不错,虽然运笔青涩,但那勾折笔画跟自己熟悉的字一模一样。

寿儿不想有这番变故,手里提着笔,惊愕的看着这位不怎么待见自己的先生,不明白先生忽然拿走自己的纸做什么,难道自己默错了,不可能啊,三字经自己默的很熟了。

五皇子凑在他耳边低声道:“看起来先生不喜欢你写的字,你别怕,一会儿要是先生罚你,我当哥哥的替你。”

寿儿忍不住翻了白眼,咕哝一声道:“不过才大一个月。”

五皇子:“一个月也是哥。”

两人这番耳语,也未让冬郎有所反应,他仍是拿着那张纸发呆,四皇子以为是寿哥儿写错了,忙开口道:“先生,寿哥儿年纪小,又刚回京,前头未正经开蒙,默错了一两个字也是有的。”

四皇子是怕先生罚寿哥儿,才忙着讲清,谁知寿儿却不领情:“我才没写错呢,娘亲教我好多遍了,怎么会弄错。”

四皇子真恨不能敲敲这小子的脑袋,笨死了,听不出来自己故意这么说的吗,还逞能,回头挨了先生的排头,看他哭不哭鼻子。

冬郎听见这句,却回过神来,神色激动一张俊脸涨的通红,一把抓住寿儿的胳膊:“你,你娘亲教的,你的字也是你娘教的吗。”

寿儿不明白先生激动什么,忍不住道:“是我娘亲手把手教我写的。”说着感觉胳膊有些疼,不禁皱了皱眉道:“先生你抓的我胳膊好疼。”

冬郎唬了一跳,急忙放开:“对,对不住,我,我不是有意的,快,让我瞧瞧可伤着了。”说着伸手掳起寿儿的袖子,见那嫩白如藕的小胳膊上,果真有一圈红印子,不免后悔忙道:“同贵儿,快,快去拿药。”

同贵儿刚要去,就让四皇子拦下道:“不用去拿,我这儿有。”从自己腰上的荷包里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盒来,打开里面是透着些微绿色的膏体,四皇子用指甲挑了一些,在手上晕开,抹在寿儿胳膊上那一圈红印子上,揉了几下,那红印子肉眼可见的浅了,又揉了几下,连点儿痕迹都没了,这才松了口气。

四皇子可知道老太君多疼寿哥儿,要是瞧见胳膊上的红印子,指不定要迁怒先生,说到底都是一家人,为了这样的小事闹起来岂非让旁人看笑话,更何况,先生也不是有意,是激动之下,失了分寸。

不过四皇子也真想不通,怎么几个字就让一向稳重的先生失了分寸呢,想着,不禁看向冬郎,却见一贯严肃的先生,仍是面色潮红,显然颇为激动,一会儿看看寿儿一会儿又盯着那张纸。

四皇子往那纸上瞧了瞧,寿哥儿的确就默了六个字,并未出错,至于字,的确如老五说的,有些过于秀气,不像男孩子的字体,倒像出自那些闺阁女子之手,即便如此,何至于惊到先生。

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几分,从前几日在文华殿外的宫廊上寿儿撞到先生的情景来看,十有八九先生还不知寿哥儿的身世,外面又传说舅舅认回了个亲儿子,又为了封世子,顺道连儿子娘也弄回了侯府,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舅舅也未解释,先头四皇子还不明白舅舅为何不说明白,今儿瞧先生这意思,才知道舅舅大约是故意的,毕竟朝堂里都知道,小侯爷跟状元郎不对付。

不过,舅舅这么大人了,怎还如此孩子气,这事儿哪瞒得住,就算这会儿瞒住了,到了燕州府也得穿帮,就算舅舅再看玉先生不顺眼,难道还能不认小舅子不成。

想明白了,遂咳嗽了一声道:“说来也巧,寿哥儿娘亲跟先生还是同乡呢,也是燕州府人氏,对了,不止同乡,姓也一样。”

冬郎身子一震:“四皇子是说,他娘亲也姓玉。”

四皇子未说话,寿儿先开口道:“我娘姓玉,我爹爹姓萧,阿宝哥哥姓什么呢,貌似他没告诉我,下次见了他一定要问问才行,他是我爹爹的弟子,说不准也姓萧。”

五皇子忍不住道:“寿哥儿你可笑死我了,你爹是我舅舅,姓梁,是咱们南楚的忠勇侯府的小侯爷,不是什么姓萧的,更何况萧是北国的皇姓,北国跟咱咱么南楚可是两国,能随便认爹爹吗。”

寿儿被他绕的有些晕,却摇摇头道:“反正我前面的爹爹就姓梁,我喜欢前面的,不喜欢后面这个。”

四皇子瞪了五皇子一眼,这事本来没什么,老五非要掰扯,越掰扯寿哥儿越拧上来,岂非麻烦,寿哥儿这样的性子,只能慢慢来,急不得。

五皇子吐了吐舌头,忽道:“先生呢,怎么不见了?”说着忽然眉开眼笑的拉着寿儿:“寿哥儿,先生都走了,肯定不用上课了,走咱们上船板上看风景去,我可是头一回坐船呢。”

四皇子道:“我怎么记得去年你还在金水河里划船采莲蓬呢,还险些掉河里去,害的你身边的人都挨了母后一顿板子。”

五皇子道:“那算什么船啊,屁大点儿的地儿,坐两个人都挤得慌,金水河又窄又浅,说是河就是糊弄人罢了,就是条小水沟,哪有这样大的水面。”说着拉了寿哥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