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儿这会儿倒是多了心眼,哼了一声:“什么知府大人的产业,不过就是个开药铺做买卖的,手里有几个闲银子,烧得慌,买在手里冲门面的。”

因梁惊鸿的身份非同一般,并不好对外宣扬,除了亲近的人知道底细,外头人是不知道的,只知道是京里的富家子弟来燕州做买卖,胡二自然是听说过的,故此王云儿这一说,便信了个七八分。

虽信了却仍有顾虑:“那园子瞧着可严实的紧,家丁护院的得有好几十人呢。”

王云儿瞥了瞥嘴:“平日里可常听舅舅夸口自己朋友多,个顶个的好身手,说我要是受了委屈,您给我做主,闹半天都是瞎话哄着我玩的。”

胡二倒不恼,嘿嘿一笑道:“这倒不是瞎话,只不过那些都是江湖人,不讲王法,若只是个做买卖的富户也还罢了,就怕跟官府有牵连,可就麻烦了。”

王云儿:“官府怎么了,不说不讲王法吗。”

胡二摇头:“外甥女这个你就不懂了,有句话叫民不与官斗,便是江湖人也一样,容舅舅再去扫听扫听底细。”

王云儿:“舅舅也不用去再去扫听了,那别院的主人跟表哥有些来往,我是知道些底细,如今那主家回京去了,别院里下人也都跟了去,留下总共没几个,那狐狸精不过是个外室,能有多金贵,主家走了,难道还留下几十人伺候她一个?更何况,男人不都一个样儿,说不准已经厌烦了这一走便不回来了。”

胡二以自己看别人,便觉自己这外甥女的话倒不无道理,再说便是买卖家也是京里的买卖家,估摸早就妻妾成群了,在燕州府不过临时寻个乐子,不然若真心中在意,哪里舍得丢下自己走。

若如此,倒是一桩难得的好买卖。

想到此便道:“这事儿外甥女且莫急,待舅舅寻朋友去商议商议。”说着便起身匆匆去了。

胡氏等自己兄弟走了,忍不住有些忐忑:“上回听你不说那别院的主家是京里的一位有爵位的吗,这样的贵人咱家可惹不得,你撺掇你舅舅去,回头一个弄不好还得连累了咱们全家。”

王云儿:“他不是走了吗。”

胡氏:“你能拿得准他就不回来了?”

王云儿:“娘不是总说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吗,那京里是什么地方,美人如云,他又是那样的身份地位,既走了,哪里还能回来,说到底那贱人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外室罢了。”这几句话说的颇有些咬牙切齿,眼里尽是阴狠之色,心里琢磨着胡二若不敢下手又该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胡二倒是利落,上午从王家走的,晚半晌便回来了,神神秘秘的说事儿成了,只不过,这事儿风险大,那边人吃马喂的得动用不少好手,这边需先给银子,银子到了便动手。

胡氏一听要银子,便有些不乐意了:“哪有事没办就要银子的,多少银子啊?”

胡二伸出五个指头。

胡氏:“五两?”

胡二:“姐,您这是打发要饭花子呢,那些可都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干的都是打家劫舍的买卖,五两银子能请的动吗?”

胡氏:“哪是五十两?”

胡二翻了白眼:“这可是掉脑袋的营生,五十两人家能干吗,五百两银子,这还是看在你兄弟我的面子上,要不然,便是一千两也请不来这样的角色。”

胡氏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五百两,往哪儿弄这些银子去。”

王云儿却转头去了里屋,一阵翻箱倒柜抱出一个小箱子来,放在桌子上打开,箱子里的珠光宝气,照的屋里的都亮堂了起来。

胡二眼都直了,一直知道自己这外甥女常往潘府那边去,必有存项,却也没想到,有这么多好东西,这一匣子首饰,拿到当铺里怎么不当个千八儿的银子啊。

胡氏忙道:“你这丫头把这些拿出来做什么?”

王云儿却不理会她娘,而是把箱子合起来直接塞给胡二:“只舅舅把事儿做干净了,这些都给舅舅。”

胡二笑的见牙不见眼:“外甥女尽管放心,舅舅也给你透个底,这会儿舅舅找的可是山匪,这些兄弟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不会留活口。”

胡氏听了愈发心惊肉跳:“不说咱们燕州府的山匪都让知府大人上任时清缴干净了吗?”

胡二嘿嘿一乐:“这话姐姐听听罢了,历朝历代哪有真清缴干净的,不过就是一时避避风头,也给官府个面子。”

胡二嘴里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有些纳闷,他之所以认识这些人,可不是有什么交情,而是因他家在城门那边开的酒肆,常来些江湖人,有熟客,也能搭上话,其中有个汉子叫大虎,燕州城里有个相好的寡妇,隔三差五的便来,常在自家店里买酒,一来二去的便熟了,故此知道些底细。

可巧胡二今儿从王家回到酒肆,一进门便撞见了大虎,顿觉这是天赐良机,便把大虎拉到里屋去,把事儿说了,问他能不能行?

那叫大虎的正是城外的山匪,还是个小头目,这两年因官府清缴,他们的日子可不好过,正愁没个生财的门路,胡二正好送上来,尤其听胡二说着就是个富人家的外室,跟官府并无干系,且这阵子主家出了远门,家丁护院的也带走了大半,偌大的园子里只剩下一个金屋藏娇的柔弱美人,跟几个家丁小厮,算上内院里的婆子丫头总共也不过二十几个人,又说这主家颇有家资,立马就动心了,直接应了下来,连相好哪儿都不去了,直接出城寻自己同伙商议去了。

胡二琢磨着怎么也得等个一两日方有回信,哪知大虎刚走了一个时辰便回来了,还带了男人来,跟胡二说是他们的二当家,二当家颇有些古怪,脑袋上扣了顶老大的斗笠,把整张脸都遮住了,进了屋方把斗笠拿下来,看清脸,胡二颇有些意外,这二当家生的斯文俊秀,不像土匪,倒像个读书人,只不过神情有些阴沉,二当家又问了一些那别院里的事,便开价二百两银子,接了这桩买卖,至于胡二嘴里的五百两,自然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胡二往王家这边来的时候,二当家跟大虎已在店里等着呢,胡二索性直接去了当铺,把王云儿的那箱子首饰当了八百两银子,收起了六百两银子,这才回了店里。

把二百两银子递给那位二当家,便问,何时动手?那位二当家收起银票,看了胡二一眼吐出两个字今晚,不知是不是胡二的错觉,只觉这位二当家吐出这两个字颇有些阴森,听的胡二都忍不住打了激灵,下意识看向窗外,天色已暗了下来。

第165章 风高放火天

秋天本就多风, 燕州又地处北地,过了重阳更难寻风和日丽天气,入了夜风更大起来, 吹的窗外廊下竹制的雨楣子哗啦啦的响, 吵得人睡不着,皎娘翻了个身,脸朝外睁开眼, 入眼是纱帐外花窗上树影婆娑,伴着雨楣子哗啦啦的声音,似是群魔乱舞,瞧着甚有些阴森。

皎娘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锦被, 锦被厚实松软,有股子淡淡的菊花香,不知是不是白日在院子里晒的时候, 染上的, 亦或许是这 屋里的熏炉所致。

皎娘出身清寒, 能吃饱穿暖便好, 也没什么讲究, 韩妈妈却不然,在那样的世族勋贵之家待惯了,一饮一食行动坐卧,皆精细讲究, 也极有情趣, 前儿便让丫头把廊下那些开败了的菊花剪下来,晒干, 本以为要做香囊香袋, 却不想竟是放在取暖的熏炉里, 熏炉里不知烧的什么炭,闻不见一丝炭气,只是淡淡的菊香氤氲,清新可喜。

尚未入冬,便是夜里寒气重也还不至于点炭盆子,往年怎么也得进到十月里,皎娘才让在屋里生炭火取暖,夜里更怕烟气重勾起咳疾,大都挪到外间,如今自己这身子倒愈发娇气了,榻前点了这么大个暖炉,脚下还放着汤婆子,仍旧觉着身上寒浸浸的,总是要到半宿方能暖和过来,韩妈妈说是她身子虚,好生调养些日子便能好了。

皎娘知道韩妈妈这是安慰自己呢,她这样的身子,本就弱,又生生落了一回胎,屋漏偏逢连阴雨,哪里还能调养的好,能活着都是运气了,说不定哪会儿一口气上不来,这一生便了结了,了结或许也就解脱了吧。

那男人也再不用想方设法的逼迫自己了,如此之于他或许也是一种解脱,想到此不禁叹了口气,一口气未叹完,却忽见花窗外似是人影一闪。

皎娘一惊,刚想叫韩妈妈,却定睛看去不免摇头失笑,哪有什么人影,是风大了,吹的窗外花树来回摆动,乍一看好像个人影一晃而过,底细再瞧不过就是花木树枝的影子罢了。

皎娘干脆闭上眼,不在看那花窗上的树影摇曳,免得自己胡思乱想,刚闭上眼却隐约听见似有糟杂之声,皎娘又睁开眼,莫非来了客,却摇头暗道自己糊涂,如今梁惊鸿已回了京里,便有客怎会跑到这别院中来。

侧耳听了一会儿,只听见外面愈发急促的风声,哪来的什么糟杂声,想是自己听差了,索性翻过身子去,脸朝里躺着,刚转过去,便觉不对劲儿,刚要回头,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别出声,我这手可稳不住,万一你出声,我一个收不住,美人这好看的脖颈断了,岂不可惜。”

男人说完,却发现身前的美人竟是没有任何反应,心道没看出来美人还挺淡定,这时候竟一丝惧怕都没有,不免探头看过去,这一看不免失笑,哪里是这位淡定,根本是晕了。

男人哭笑不得,这位还真是弱不经风,一碰就晕,晕了正好,也省的自己费事,用床上的被子把人一裹,背在背上,就这么从外间走了出去,外间的韩妈妈跟守夜的小丫头们仍旧躺着动也未动,男人临走瞅了眼窗扇上戳进来的铜管,微微勾起个笑,嘟囔了一句,看起来这次的药有进步,比以前那些起效快多了,等回去跟师傅说,师傅肯定不会再数落自己偷懒了吧。

嘟囔着已从屋中出来,脚步极是轻快从容,便背上有个人也不见丝毫迟钝,踩着廊凳往上一窜便跳上了屋脊,往西边去了,月色中几个起落便没了影。

这边身影刚刚隐没不久,便有十数个身影从墙外一跃跳入园中,手中利刃在夜色中闪过一道道寒光,紧接着便是一阵刀剑相交的声音,这些人根本就是来杀人越货的,见了人不由分说举刀便砍,出手狠辣,没一个心慈手软的,不大会儿功夫便结果了外院的护院家丁,直往内院去了,只见着人便是一刀,绝不留活口,杀了人,翻箱倒柜,把值钱的席卷一空不算,临走还放了把火,火借风势,不大会儿功夫便烧起来,汹汹的火光,把燕州城郊外的夜空都映的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