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我手上接过梳子,为我梳理前面的碎发,“我这把年纪,男人和女人之间有没有情意,我看一看眼睛就知道,先生喜欢您,以后年常日久,两个人一起生活,感情会越来越深刻。”
我抿唇笑没有说话,心里像忽然被烫了一下。
我收拾好自己跟着保姆下楼,她指着走廊墙壁上挂着的书法说,“这是先生写的字。”
上次我来没留意,我问她是一直有吗,她说前几天刚挂上去。
这幅字的表框非常好看,字写得更好,春花秋月里的春字简直是神来之笔,潦草中透着刚劲,没有十几年的笔力都写不出。
我手指隔着玻璃在那几个字上摸了摸,“他怎么什么都会。”
“先生很有才学,他懂的东西太多了。任小姐只见识了十分之一,先生最厉害的地方在经商,崇尔可是省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先生手中有官职不得不非常低调,所以知道他是崇尔老板的人不多。我一直说先生从政是屈才了,可他做官也做得好,谈不上屈才不屈才。”
我从玻璃上看着自己被倒映出的惊讶爱慕的眉眼,我觉得在他面前我好渺小,渺小得不值一提,他实在太优秀,想到这样优秀的人现在属于我,我又觉得热血沸腾。
婚姻和美丽是女人一生的事业,我这辈子什么都不要,我只想牢牢握住他的心。
我下楼走到一二层交界处看到严汝筠和一个男人正在客厅谈事,男人穿着西装,不是市局方面的人,但气场很足,能够到私宅拜访接触他的人,应该关系匪浅。
我想到自己身份脚下立刻停住,想要转身回避,可保姆走在我后面没有看到,她喊了声先生,任小姐起来了。
严汝筠没有怎样,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听见转身看向我,他端着一杯茶,茶水是热的,正徐徐冒着雾气,白雾将他视线遮掩住,我的脸显得异常模糊,他目光在我笑容凝固的脸上停留辨认了几秒,移开问严汝筠,“这位是?”
保姆听见有陌生男人说话愣了下,她弯腰从木梯的缝隙间看,显然她上楼时男人还没有来,她将两只手在身前的围裙上蹭了蹭,立刻下去换了一壶新茶待客,我手捏着扶梯进退两难,干脆不动弹,当个透明人。
严汝筠看了我一眼,笑而不语,男人恍然大悟,“怎么,严局最近不仅职场得意,情场也有了眉目吗。”
“翁总取笑,职场不算得意,情场也很马虎。”
男人十分夸张大笑,“严局如果这样说,那我们岂不是白活了一辈子,不仅一事无成还自以为无所不能,每天活得摇头摆尾,在您面前连脸面都抬不起来。”
严汝筠朝我点了下头,示意我可以过去,但我曾经是五爷的女人,和他关系非常微妙,为了他的声誉考虑我并没有动,更不打算让那个男人看清我,索性将半张脸都隐藏在长发下。
男人没料到这套宅子里还有女人,坐在那里很不自在,他喝完那杯茶保姆弯腰想给他再添一杯,他手掌扣在杯口婉拒,“严局提前不通知我一声,我这样贸然而唐突看到了未来严夫人,又是空手而来,连一点薄礼都没有备,实在太失礼了。”
那句严夫人让我脸红心跳,严汝筠笑着说这没什么,只是一次很普通的会面。
男人还是耿耿于怀,他坚持要弥补,“这样,改日我亲自请严局和未来夫人到望江楼吃饭,算是我为今天的失礼赔罪。”
他说完站起身仰面看我,“希望严夫人不要怪罪。”
他这样恭维的称呼让我心里已经慌了,但还是维持最基本的礼节很得体朝他点头微笑,没有否认。男人和严汝筠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便告辞离开。
他走后我从楼梯跑下去,扑到严汝筠怀里两条腿将他腰身死死盘住,他托住我臀部防止我滑落跌坐在地上,他问我怎么了。
我眯眼笑着说你猜我胸口里有什么。
他目光下视,在凹深的沟壑里停留许久,脸上有一丝痞气的奸笑,“有我喜欢的。”
我拉着他的手伸进去,将那根头发捏出来,“你的头发。”
他以为藏着什么,没想到只是一根头发,好看的脸孔微微一怔,他将那根头发从指尖捻落,我惊慌着从他怀里跳下去,弯腰又捡起来,再次塞入自己胸口,他从身后搂住我,“这没有什么值得稀罕,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给你任何东西。”
章节目录 064 勿忘我
他那句送给我任何东西,让我心里几乎一窒。
我没有真的索要什么,我既怕他觉得我贪婪,也怕他给不了。
这世上的男欢女爱,在最情浓时所说的一切,都有一半真假,当真就输了,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本就失衡,天枰倾向他更多,我无法扳回一城,只能拼命控制,不要让天枰继续失衡下去。而在这个过程里所迈出的每一步,都必须深思熟虑。
当一个男人不是非你不可,没有爱你爱到豁出性命,所有的娇纵乖张都会成为他厌弃的根本。
早餐后章晋到宅子接严汝筠去崇尔,他隔着玻璃看到了我,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就收敛住,他低垂着头询问严汝筠和梅海集团的合约是否今天就要谈妥,对方已经派了高层亲自到公司等候。
严汝筠慢条斯理放下茶杯问他梅海派过来的人是谁。
章晋思考了一下,“舟哥在接待,听他称呼是蒋副总。”
严汝筠放下茶杯嗯了声,“如果是他,铮舟接待足够。”
章晋笑着说,“筠哥的身份,梅海老总来也未必配和您坐下谈事,何况副总。不过您在商场行事风格同僚都清楚,很难有把握拿下崇尔的合作商,所以对方老总亲自来,假如您不给面子,场面上也不好混不下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弃一点颜面的代价都不肯付,我为什么要与这样懦弱的人合作。商场风云莫测,稍不留意就是一场风波,没有担当和魄力只能为人鱼肉,我需要锋利的刀俎,而不是任人宰割的肉食。”
严汝筠放下茶杯从椅子上起身,我立刻拿起挂在门后衣架上的西装为他穿好,系领带时我问他崇尔做得那么大,会不会影响他在市局的声誉,毕竟假公济私中饱私囊的事,在这个世道屡见不鲜。
他透过镜子凝视我的背影,“不会,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我当然要舍弃一个。”
我将领结从缝隙里掏出,轻轻合上,“崇尔不做了吗?”
他没有回答我,握了握我的手,“有需要的东西,我下班给你捎回来。”
他不想说我也不强求,以严汝筠的城府和智慧,不论割舍哪一方都会把保留的身份做得更好。我偏头看了眼窗外的天气,告诉他我想自己逛,这么好的阳光窝在家里太可惜。
他手指在我眉心间点了点,“我准时回来陪你晚餐。”
他说完带捧着我的脸在我额头吻了下,转身带着章晋离开庄园,我站在台阶目送黑车驶出大门,直至消失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海深处。
崇尔在省内是实力非常庞大雄厚的公司,和各个领域的人都有打交道,而且门路相当多,可以说如今生意场上吃得最开的商人就在崇尔,崇尔这块金字招牌,不只是职场上的通行证,更是在这座城市里解决一切事务灾难的筹码。
不过崇尔上上下下都低调得不可思议,包括政府出面主办的慈善会议,所有商户打破了脑袋恨不得混脸熟,各家公司老总携带家眷女伴疯了似的要出风头,唯独崇尔老板从没有现身,一直是高层代替出席,崇尔的神秘在省内几乎是一大悬案。
没想到幕后老板竟然是严汝筠。
秦彪自以为操纵了他十余年,却连他十分之一都没有看透,我不能想象一个男人到底有多深的城府,才能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
揣测人的智慧看谈吐,揣测人的身份看气质,而揣测人的心计看眼睛。严汝筠的眼睛犹如蒙上了一层又一次的雾气,每每雾气驱散一些能够看出什么,新的雾气又卷土重来,覆盖得彻彻底底,谁也解不开他这团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