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床上一直拖到不得不走的时辰,才起来穿衣服。
我离开卧房他刚好洗澡,我站在门口望着雾气蒸腾的浴室,磨砂玻璃倒映出他修长笔直的轮廓,我盯着看了一会儿,他叫我名字,熙的尾音被水声覆盖,我当作没听见将门合上。
严汝筠和大部分男人不一样,他没有那么好掌控,所以喂到七八分饱绝不能继续喂下去。
一时贪欢,会让我错失掉牢牢抓住他的机会。
我走下楼保姆刚好端着两杯粥上来,她迎面和我碰上,问我先生醒了吗。
我说他在洗澡,她笑着把粥举到我眼前,“记得任小姐喜欢甜食,我特意熬了牛乳鸽子粥。”
我低下头闻了闻味道,牛乳的味道很浓,我迫不及待拿勺子舀了一点,顾不得烫吞吃到嘴里,糯米和鸽子肉香甜可口,她看我很喜欢吃,告诉我是先生吩咐她多学一些甜食的作法。
我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学了做给我吃吗。”
“当然是给任小姐,先生说不要委屈了您的胃口。”
她和我说着话,庭院外驶入一辆汽车,车灯闪烁着,照入进来,保姆听到动静回头看,我问她是客人吗,她说先生今天没有约客,应该是下属。
我穿好风衣走到门口靠在墙壁上,朝庭院外的长街看,一名黑衣保镖打开车门,从里面接下一个女人。
女人脸孔在暗处,侧着半幅身体,她立在昏黄的路灯下吹风,犹如一樽静止的雕塑,衣袂纷飞间,长发曲曲折折的勾住了树枝。
保镖在身后提醒她时间,她这才转身走回来。
她下车那一瞬间我已经认出她是蒋小姐,她披着黑色斗篷,米色的礼帽换成了红色,和几个小时前我见到的样子完全不同。
她脸颊潮红,有些宿醉,保镖扶她进入庭院,她隔着迷茫的雾气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我,笑了一声问我她身上有酒气吗。
她跟我说这样一句话让我莫名其妙,我没有回答,保镖在她耳边介绍这是任小姐。
她问哪个任小姐,保镖只说了三个字,严先生。
蒋小姐脸上痴痴的醉意敛了敛,她哦了一声,“那我还进去吗。”
保镖说当然,严先生在等。
她被搀扶着朝我晃晃悠悠走来,我立刻向一侧让开一条路,她踩上台阶,将斗篷解下去,自顾自说,“别熏着他。”
保镖接住丢在院里的篱笆架下,她站在门口仰头,盯着二楼一扇灯光微弱的窗口,窗纱拉着,严汝筠正穿衣,他笔挺的身姿在上面一晃而过。
而那一丝朦胧微弱的月光,斜斜射下来,正笼着她的脸,有些苍白。
章节目录 044 死
我拿到销魂丸的次日早晨立刻去了一趟戒毒所,我赶到时天刚亮,应该这里是最清静的时候,可门口停泊着好几辆警车,还拉上了警戒线,仅仅后门是开放的,有五六名警察在持枪驻守。救护车停在角落,显得孤零又黯淡。
我仅仅愣了两三秒钟,挤开人群冲进去,正门口已经完全拥堵,我拨了很久都没有闯进第一排,似乎前面有源源不断的人挡着我的路。
“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警车?”
我抓住一个面相憨厚的妇女,她告诉我她也是刚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后面一个男人小声告诉我,“这里死人了,昨天后半夜的事,凌晨就闹起来了,我五点多看到把尸体抬出来,一直到现在。尸体盖着白被单,上面都是血,还在往外渗。”
我问他是吸毒的人死了吗。
他点头说是,“2楼房间死了一个女人,毒瘾发作没扛住,自己把窗户撞碎用碎玻璃割喉了。工作人员发现已经晚了,早没气了,死得真惨。”
男人这句话吓得我脸色惨白,险些跌坐在地上,我无比呆滞望着笼罩在晨雾中的大门,他还在我身后说着,越来越多的人围在他身边听他讲,我被挤得跌跌撞撞,晃出了人群中央。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冲入警戒线,嘶吼着像一个疯子,逃出了刑警的层层阻拦跑进戒毒所,又怎么找到了温姐的房间。
我觉得天旋地转,甚至是天塌地陷。
如果她死在戒毒所,我这辈子都良心难安,因为她不进来根本死不了这么快,是我一意孤行逼着她戒毒,她死了我就是凶手。
我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地上一滴滴延伸的干涸的血迹,尽头窗子打开着,外面的风在吹,没有昨夜的呼啸与凶悍,但它冷,冷得让人发抖。
整条冗长的走廊,每一处都是血,包括墙壁和门。
有狰狞的指印,有喷溅的血柱。
220的床铺消失了。屋子变得那么空旷。
窗纱拂动,玻璃破碎,狼狈得犹如地狱。
只剩下温姐自己。
她抱着头,跌坐在墙角,将自己身体蜷缩起来,躲避抗拒着一切靠近。
地上散着针管和纱布,她脚下就是一滩血,她盯着那滩血,嘶哑的啜泣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我的感觉,劫后余生,万般庆幸,还好死的人不是她。
我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跌靠在冰凉的铁门框上,哗啦几声锁响,惊动了崩溃绝望的温姐,她抬起头,泪雾朦胧的眼睛注视我,她辨认了好久也没有开口,只是将哭声变得更压抑。
我朝她走过去,她置身在窗户底下的墙根,陈旧泛黄的白纱落在她头上,她眉眼被挡住,连带着瞳孔里的泪。
“任熙,她死了。”
我说我知道,外面很多人在送她。
她哭中带着嘲笑,“活着没有人来看一眼,等到死去了,带着恶意揣测的围观,那怎么能算是送她呢。”
她苍白的唇干裂出一道道深纹,“我知道,可能在她们眼中我这辈子都毁了,我做了半生外围女,又吸毒,没有丈夫孩子依靠,独来独往过着醉生梦死朝不保夕的生活,我有钱,可那些钱反而更显得我一无所有。你说如果昨晚死的人是我,我的墓碑该刻什么字。是不是欢场卖笑。”
“可你活得好好的,人死了是解脱,你受的罪还没完,你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