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1 / 1)

可事实上这并非炒作,而是薛荣耀有意把孩子揽到自己头上,他迫切愿意承担起这样的责任,做孩子的父亲,做孩子的依靠。

而严汝筠急于安抚医院中的母女,又不得不为薛家颜面及薛朝瑰的声誉做出退让稍加隐晦。这样的新闻曝出,明显是昭告上流圈子给予孩子一个名分,不论世人眼中她是薛家的千金还是严家的千金,她出生得轰轰烈烈,两家集团砸重金大赦天下为她庆生,非常干脆而坦白承认了她的身份,从此这个女孩的出身不容置喙,再不是一般家底的小门小户能高攀的血统。

薛荣耀赶到医院严汝筠也刚好从车内下来,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非常沉默步入电梯,一前一后到达手术室外,生产持续了两个小时,严汝筠听到孩子第一声啼哭,他捏在指尖没有点燃的香烟应声落地,整个人面无波澜,可内心早已翻天覆地。

他一时间竟有些不敢上前,只是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注视被打开的手术室大门,医生率先走出,四名护士推着病床进入房间,薛荣耀追着床铺看了一眼,转身走到跟前询问医生是否平安,医生笑说过程很顺利,只是前期有些失血过多,稍加调养不碍事,以薛府的财力,什么山珍海味不能买来,再虚弱的身子也会愈合。

薛荣耀笑着塞过去一个喜包,医生象征性推拒了几下,侧身避开走廊头上的摄像,任由薛荣耀塞入口袋中。

姜婶在病房内招呼他进去,等到薛荣耀离开后,医生走到严汝筠面前,“严先生,恭喜您,是一位继承了任小姐美貌的千金,说来我接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刚出生五官就这样分明漂亮的孩子,想来有您这样的父亲,也一定极其聪明。”

严汝筠听到医生的话神思有些恍惚,女儿。

他半生黑白颠倒,打打杀杀,视人命为儿戏为草芥,掌控着一方王法,在刀尖上行走过活,血流成河也见了多少次,他自认没怕过什么,更不曾向什么人低头,此时却忽然有些惶恐踌躇,他有了女儿,在这个世上,终于有一条生命流淌着他的血,复制着他的人生。

他无法想象自己和任熙的女儿该是什么样。

她那么固执娇憨,那么聪慧逼人,她孕育出的女儿该是如何明眸善睐,惹人怜惜。

他控制不住露出欢喜的笑容,医生之后又说了什么他毫无察觉,所有声音都被他的喜悦和无措抵挡住,成为虚无的空气,在他迈步要进入病房时,护士将孩子清洗干净后抱来给他看,她掌心托着一个不断啼哭颤动的女婴,“严先生这是您的千金,真是漂亮精致。”

严汝筠垂下眼眸,注视着护士近在咫尺的手,他难以置信这是一条生命,怎么会那么小那么软,只有两只并列摊开的手那么大,甚至还要再小一点,她每一寸肌肤都是粉嫩,闭着眼睛皱巴巴哭着,他有些慌乱无措,不知道该怎样去触摸,他手十分僵硬伸向婴儿,忽然那扇门里又走出一名护士,她看到这样一幕苍白着脸大声惊叫不要让女婴感染,立刻送到育婴监护室。

那样一团娇弱啼哭的粉嫩消失,严汝筠手指只差一点就可以触摸到她,又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抱走,他不由自主跟上去,护士将他阻挡在门外,“抱歉严先生,您的女儿是早产,早产儿是非常虚弱的,暂时不能接触大人,稍等几天,我们会在可以的时候第一时间通知您。”

他透过门上四四方方的一面玻璃注视被护士放入保温箱中的婴儿,护士在她身上插满管子,又为她戴上透明的氧气罩,她本就孱弱娇小的身体几乎完全看不到,被覆盖住一层又一层,而下一刻严汝筠视线里灼热的灯光亮起,他隔着门扉都能听到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他脸孔漾起一丝薄怒,非常暴戾推开门想要冲入进去,章晋拎着一些补品从电梯内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立刻奔跑过来将严汝筠拦住,护士非常惊慌堵住门,不停央求他不要冲动,不要干扰看护的工作,所有早产儿都要经历这样的治疗。

严汝筠急于解救自己的女儿,他完全不受控制,像一头发了疯的豹子,非常蛮横推开了章晋的桎梏,薛荣耀听到动静从病房内出来,他身后跟着姜婶,他问怎么了,护士一边用自己的肉身阻拦严汝筠进攻,一边哀求章晋阻止他进入监护室,章晋非常大声将他为什么会这样暴怒告诉薛荣耀,薛荣耀听到后没有阻拦,而是喊了声汝筠,“熙熙快要醒了,你去床边等。我到薛宅安抚下朝瑰,她性子刁钻,我尽量控制她不要到医院吵闹,影响熙熙休息。”

严汝筠听到后果然安静下来,他叮嘱章晋把林妈调到医院来照顾,并且日夜寸步不离盯住这里,如果有人伤害婴儿要立刻通知他。章晋觉得哭笑不得,谁敢伤害他的女儿呢,这不是找死吗。

严汝筠交待完转身飞快朝病房走去,薛荣耀在他走到跟前时还想和他说句什么,可他根本没有察觉到,犹如一阵劲风刮过,直接甩上了门。

薛荣耀盯着地面投射出的自己的人影,他一声不响,心里极其为薛朝瑰担忧,严汝筠生性冷漠喜怒无色,他能做到这个份儿上,足以证明他非常疼爱这个女儿,而薛朝瑰以后的日子会怎样,只有薛家长盛不衰,永远制衡着崇尔,严汝筠才不能毫无顾忌,可这都不是根本,薛荣耀迫切渴望得到这对母女,他想要给予她们一个家,他更想要为自己组织一个家,让一切平息,而不是永无宁日。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被伤害,也不能接受他心爱的女人无名无份,他不愿看到她们争执厮杀的一天,更不敢去想有朝一日她们之中某一个甚至全部为了得到和保住而变得面目全非无可救药的样子。

所以他必须让严汝筠放手,他只能是自己女儿的丈夫,是自己心爱女人的过去,这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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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汝筠在医院守了三天,大大小小的公事私事几乎都在病房做,章晋负责崇尔的文件输送,交给严汝筠批阅签字后再由他送回去在高层大会上落实,倘若股东与某位合作方提出方案质疑,严汝筠会立刻在病房内远程连接,进行网上会议。

南郊地皮正式建楼后比当初奠基还要忙,投入的人力物力更庞大,严汝筠几乎方方面面都要过目,一次性放款多达上亿,少则几千万,章晋根本不敢直接经手,以致于有一个晚上他熬了通宵,我见他昼夜颠倒实在太辛苦,催他回去休息留下林妈照顾我,他随口应了一声,最终也没走,倒是在育婴室门外隔着玻璃盯着孩子看了好半天。

他深更半夜回来我正睡得迷迷糊糊,他贴着我耳朵告诉我女儿刚吃了奶,吃奶的样子很可爱。

我听到他提女儿立刻惊醒,在漆黑中对上他明亮幽邃的眼睛,“吃了多少?”

他说一瓶的三分之一,她太小,倒是很馋。

我问他我能去看看吗。

孩子从生下来我就没有离开过病房,昨天刚能扶着墙壁走几步,也不敢出去受凉,女儿放在监护室我看不到,每天只能从他口中听女儿做了什么,五官是否又长开一些,皮肤上的粉黄褪去一层之类种种,心里恨不得立刻抱一抱。

从前怀着时想用她当筹码,当底牌,感情很淡,连我都痛恨这样薄情无义的自己,亲生骨肉竟然能狠下这样歹毒的心肠,如同恶魔一般,只想着利用她得到什么在薛朝瑰面前翻盘。等到经历过那样撕心裂肺的阵痛,听到孩子第一声啼哭,看见所有人为了这个生命而欢喜雀跃,死里逃生后的我心里忽然发生了巨变。

所有权势金钱和地位,都不及这份上天的恩赐更珍贵,她是我生命的延续,是我终生的依靠,她会长得非常可爱漂亮聪慧懂事,会缠着我撒娇叫妈妈,开心时笑,伤心时闹,会在几十年后保护苍老的我。

她是无价的,不能用任何利益去衡量。

当她坠地托生在我怀中那一刻,我无比渴望为她谋求一个名分,让她可以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喊一个男人爸爸,在美满健全的家庭中成长,没有乌云和黑暗,没有算计和阴谋,更没有伤害与残杀。

所有的美好,我都想捧给她。

严汝筠握着我的手笑着说女儿眉眼和我相似,但嘴唇很像他。

我记得刚出生几天的孩子是看不出样貌的,她又是早产,肯定更瘦小,我问他你这都能瞧出来。

他说当然。

我舔了舔嘴唇,“怎么看的。”

他忽然露出一丝极其下流的表情,“她吃奶的口型和我一样,也是怎么都吸不完。可惜她还没喝上母亲的奶,都让我抢走了,不知道等她长大些明白事理会不会埋怨我。”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什么,立刻红着脸伸手推搡他,骂他流氓土匪,天天跑这儿欺负人。

我把被子拉到脑袋上盖住,蹬着两条腿让他出去,他用手按住我膝盖,“别用力,扯到伤口又疼,不是哭着问护士要止疼药时候了。”

我躲在被子里喊出来的声音发闷,“还不都是怪你!不给你生孩子,我现在才不躺在医院!”

他被我吵得没法子,“明天不逗你了。”

我把被子狠狠扯开,“明天不逗,后天继续是不是?”

他有些疲惫的眼睛里漾着浅笑,“你高兴也可以反过来逗我。”

我忍着笑翻了个身,将后背对着他。

林妈还记得之前在庄园住着时我的口味喜好,第四天可以正儿八经进食后,她变着花样为我煲汤熬粥煮菜,以前总要蘸着小咸菜才能下口,但现在吃不了太咸,她就在粥饭里头洒点无糖奶酪和果酱,吃上去味道香浓,不会觉得腻口,而且颜色也好看。

我喝完粥拉开抽屉找活儿做,躺在床上这么久身子都呆乏了,严汝筠合约看到一半,忽然撂在床头的手机响起来,我隔着最近,匆忙瞥了一眼,看到朝瑰两个字。

我拿着针线的手一顿,不动声色继续缝纫。

他放下手中文件探身看了看来显,随即沉默站起身推门走出去,我透过门上的玻璃框凝视他,他习惯听话不多,仍旧三言两语,那边讲了很久,我看得眼睛都累了还没有结束。

薛朝瑰其实也可怜,我和她各有各的可怜也各有各的可恨,我们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好女人不会争抢,不会沦落,更不会为了得到一个男人一段爱情耍手段牵连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