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了声,“你打碎不是我的东西。”
薛朝瑰笑容一滞,严汝筠将自己的手从她掌心抽出,“朝瑰,我记得我给你讲过一个故事。”
她原本就极其牵强的笑容更加沉闷,她小心翼翼窥探他的脸色,发现他仍旧非常温和,没有半点要发怒的征兆,她大着胆子说只是一对玉质廉价的枕头,失手摔碎又不是故意,你还真的要怪我吗。
严汝筠盯着她一言不发,他对她失手的辩解非常怀疑,她被看得心虚,干脆扑入他怀中告诉他自己很害怕这样的目光,她不要他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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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朝瑰生怕严汝筠会朝自己动怒,便先下手为强,用柔软的战术抚平他的怒意,令他不忍。虽然他轻易不怒,也轻易不喜,可她还是怕,她清楚这事错在自己,他如果非要追究,她死活也不肯输我一头。
她抱着他的腰不松手,低低央求很久,我冷眼旁观这一幕,娇滴滴的施媚谁都会,女人天生就擅长向男人撒娇,但天底下最风情万种的女人就是干外围的姑娘,圈子里这些妞儿指着这个本事吃饭,还会有什么男人能从掌心逃脱,能不为所动。可我从不会在男人面前无缘无故施展媚术,这东西是保自己用的,保命,保地位,保荣宠,不到万不得已,最极致的媚术千万不能用,使的次数多了就没意思了,尤其使的时候不对,更容易物极必反。
保姆捡起所有碎片从地上站起来,她重新放回古董架上,章晋不知是不是故意,他问保姆怎么不扔掉,万一扎了手怎么办。
保姆说扎了手也不能扔掉夫人喜欢的东西。
薛朝瑰脸色难堪,她本想说什么,严汝筠在这时忽然推开了她的身体,他垂眸盯着薛朝瑰的脸,他那样看了良久,淡淡说了句,“我记得你不是这样刁蛮不懂事的女人,连一丝浅薄的容人之量都没有。”
他凉薄又疑问的语气,让薛朝瑰慌了神,她只是恨透那晚我出尽风头的得意样子,和所有人围着我巴结喊严夫人的景象,她只想打碎掉出口气,可她不明白那样毫无价值的东西为什么会惹出如此巨大的风波,连慷慨大度的严汝筠都不依不饶,难道那东西值钱吗,难道它于这栋别墅不可缺少吗。
她含着眼泪说我当然不是,你最清楚我没有恶意,也没有歹心,虽然我们在一起时间不久,但你比谁都看得透彻,我到底是怎样的女人。
“我并不透彻。”严汝筠五个字掷地有声,他看到薛朝瑰苍白的脸色,他似乎出于不忍,又伸出手抚了抚遮挡在她眉眼间的细发,但那样的抚摸没有感情和温度,只是非常空洞又例行公事的安抚和对自己语气冲突生硬的补偿。
“朝瑰,你什么都有,不论你想要的,还是别人羡慕的,都在你手中,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保持你的纯良。”
薛朝瑰忍回自己眼眶内的泪水,她清楚一旦掉落下来,就意味着她委屈或者冤枉,而她不冤枉,那么在严汝筠眼中只剩下了委屈这样的解释,玉石是她打碎的,她不存在委屈,严汝筠最恨明知故犯和本不楚楚可怜,却故意这样表现的女人,她好不容易打败了所有人,成为他身边名正言顺的存在,她绝不甘心葬送掉,因为她的失算而前功尽弃。
她拉着他的手不断表明自己仅仅是无心之失,严汝筠最终什么也没有回复,只是独自一人走出别墅,将她落在原处。
薛朝瑰追上去两步,让他走慢点,可后者并未停下,一直弯腰坐进车中,她受到的难堪和委屈如数发泄在了罪魁祸首保姆的身上,她端起茶几上喝了一半的茶水,连带着杯盖一起摔在保姆跟前,啪嚓一声脆响,裂成了无数片。
保姆没有被惊吓,她只是面无表情看着自己脚下的狼藉,根本不肯向她求饶。保姆跟着严汝筠侍奉多年,他从来不曾对保姆斥责过什么,这世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她出门因为主子的关系从没有受到过冷待,反而是这个身份不该享受的尊重和礼让,我住进来后对她也非常和善,她从没有遭遇过呼来喝去的戾气,对薛朝瑰印象极差,她到底还不是严夫人,保姆怎么肯一把年纪又毫无纰漏却向嚣张狂妄的她低头。
主仆有别的话不假,要看主的含金量多高,我太清楚成人游戏的规则和招数,聪明女人不该只拴住男人,还要拴住男人身边的人,即使只是下属和仆人,他们效忠的时间年常日久,说话也不是全然没有分量,偶尔吹一吹风,足够扶稳一个人,或者推翻一个人。
薛朝瑰看不懂形势,她不是不聪明,而是不肯放低姿态善待严汝筠身边不起眼的人,以为他们毫无用处,殊不知他们的旁敲侧击影响有多大。
薛朝瑰质问保姆是不是在给她上眼药。
保姆说不敢,薛小姐千金,做什么都是对的,她只是可怜这东西无辜,不该受到薛小姐的迁怒。
“你可不要信口雌黄,我什么时候迁怒一件东西了,我已经说自己手滑,你没有听到吗。”
“架子上摆得好好的,薛小姐不碰它不会碎,薛小姐拿起就要对它的安全负责,虽然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可它是夫人的心爱之物,您说失手打碎了它,难保别人不会揣测您是对夫人不满,先生那里又会怎样想,为了出一时恶气,得不偿失。”
薛朝瑰握了握拳,“记住自己的身份,也记住别人的身份,夫人不是随口就叫,一声夫人包含多少东西,你明白吗。”
保姆说她这样称呼任小姐,先生并未觉得不妥,也没有禁止过,如果薛小姐不满,去找先生理论,她只是下人,没有资格擅自改口。
薛朝瑰气愤保姆对她不敬,她上前一步不知是要动手还是要斥责,章晋眼疾手快立刻挡在了保姆身前。
“薛小姐,气大伤身。女人要爱惜容貌,容貌是抢夺男人的资本和利器,古书说色衰爱驰,可如果连色都没有,男人的爱都无从涌起。”
“因为她恶意诽谤,汝筠已经生我的气,你看到他刚才对我的冷淡。这段时日他一直非常疼爱我纵容我,对我百依百顺,这是第一次他拂袖而去。”
章晋掀起眼皮看了眼庭院外停泊的黑车,“筠哥真的气薛小姐到不能弥补的地步,也不会依照承诺陪您去看西厢记,他就在车上等您,有什么不能消了气再说,总不至于更冷,您如果这么果断教训了保姆,筠哥知道更难办。”
章晋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难道薛小姐忘记筠哥最喜欢您天真明媚。”
薛朝瑰垂眸扫了一眼摔碎的茶盏,她蹙眉不语,冷哼一声,转身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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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汝筠与薛朝瑰离开后,我从二楼走下来,保姆看到我正抚摸破碎的玉石,她以为我难受,在身后安抚我会想办法拼凑好,我反问她为什么要拼凑。
她一怔,“这不是夫人心爱之物吗。”
“我心爱它?”
我冷笑,将那块玉石毫不怜惜丢了回去,“它是我花两百六十万拍下的,可它连六万都不值,我心爱之物未免太廉价。”
保姆扶着我坐在沙发上,我刚坐下就嗅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我非常厌弃换了个位置,保姆知道我讨厌有女人的味道,她走到阳台将窗子完全敞开,“这是先生对夫人的情意,试问这天底下还有哪个男人明知廉价也愿意让夫人买回来呢。”
“既然是心意,不如让它发挥更大价值,拼凑起来的东西,只能让它原本就廉价而变得更廉价。”
我看着那一堆无比破碎的白玉,“就放在那里,别扔,别碰,一直留着。”
保姆问我为什么,我说碎了的更好看。
我午餐用了点粥,可能里面的肉有点肥腻,咽下去没多久又觉得呕吐恶心,吃了保姆煎熬的中药仍然没有多大效果,胃里难受得翻江倒海,我懒洋洋坐在露台藤椅上晒太阳,吃了好一堆水果才勉强压下去。
保姆拎着水壶往庭院浇花,不到半分钟又去而复返,她大声提醒我有客人来了,我以为是刘志,清楚严汝筠这套私宅的人不多,没点关系也不敢贸然登门,更不可能不打招呼就来,而一旦打了招呼,势必了解他今天不在,也就不会拜访了。
能突如其来登门的只有刘志。
我用最快速度想好了应付他的词儿,然而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到竟然是白夫人,她戴着一顶咖色帽子,遮住了半张脸,要不是她身上穿过的旧衣服,我一时都没有认出来。
“任小姐,不会怪罪我不请自来吧。”
我非常高兴招呼保姆烹茶切水果,走到客厅迎她,和她握了握手,“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严先生在东莞有三处私宅,两处在半山腰,听说任小姐有孕,虽然那些地方僻静好养胎,可来往进入不方便,而且听我先生讲,严先生一直频繁出入这里的住所,我想您一定是陪在他身边,还真让我猜着了。”
我低下头抚了抚肚子,“看来我怀孕的事,人尽皆知了。”
“也不是这样,凡是那晚去了顾政委夫人生日宴会的人都有耳闻,但您和严先生没有亲口承认,大家不好斩钉截铁,所以只是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