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房间又等了二十分钟,经理忽然带了十名面容清秀的男技师进来,他谄媚笑着让我随便挑,都留下也无所谓,记在他的账上,不需要我亲自消费,算是对我这么久照顾生意的报答。
我从头看到尾也没有发现28号,我问他我要的人呢。
他尴尬咧了咧嘴,“这…任小姐,28号只是一个,这里有十个,每一个都是我精心调教,不论手艺还是长相都不逊色,您就没有一个满意吗?”
他拉扯着其中三个更出众的男人推到我面前,“任小姐,哪个入了您的眼,您尽管开口。”
我已经明白经理这样的用意是什么,我面无表情问他对方还没有放人吗。
我指了指挂在墙壁上的钟表,“你认表吗,半个小时过了。”
经理脸色非常难堪,“抱歉,对方…对方又加了一个小时。”
我冷冰冰质问他,“你是没有长嘴说清楚,还是对方来头太大,这样目中无人。”
对方明显是故意按着人不放,想要施下马威,我当然不会继续容忍,我让经理立刻把技师带过来,我不会再让半步。
经理也清楚对方实在过分,没有办法在中间安抚,他退出去后大约两三分钟,那名技师并没有出现,倒是隔壁的女客人从门外进入,非常大的气势,“是哪位任小姐和我抢,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东莞还有位姓任的大人物。”
她说完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我,并没有愣怔和惊愕,立刻绽放出别有深意的笑容,“原来是这位任小姐,怪不得有底气催促我这么多次。我还说哪位太太是不买我面子的,可不,任小姐是有资本不买的。”
我认出她是慈善晚宴和红衣太太一唱一和的白衣太太,那晚她们两个打压了桌上所有夫人,一看就是老谋深算,在富太太圈很有威望,威望这种东西必须适可而止,别人给少了是不尊重,给多了就是养虎为患,一旦膨胀到极致,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
她身后跟着三名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每个人都穿着白色浴袍,脸上红扑扑的,还有些潮湿,似乎刚刚汗蒸过,我端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白衣太太问旁边女人认识这位任小姐吗。
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认识,她摇头说请夫人指点。
“任小姐都不认识,在东莞还说自己有头有脸,那是要被笑话的。严先生大名叫响了十几年,只和一个女人有关系,就是任小姐。论美貌和本事,任小姐说自己第二,没有哪个女人敢说第一。”
那名女人听到恍然大悟,“可您确定拿下严先生的女人是任小姐而不是薛小姐吗?”
她说完这句所有人都嗤笑出来,白衣太太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我给忘了,任小姐是过去,现在是薛小姐了。”
我眼底的光沉了沉,撑在椅垫上的手不着痕迹握紧。连我都是刚知道自己陷入窘境,她们的消息还真灵通。
我以为严汝筠和薛朝瑰一天不曾大白天下,我的地位就不会有谁知道已经岌岌可危,原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是真准,一丝一毫的风声丑闻都会被有心人闲散人挖去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将身上的衣衫拢了拢,“几位是来给我通风报信,还是来看我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按摩消遣,不赶紧想办法找大师下降头收服自己的男人。不论是哪一种都不用诸位费心,我自己的事我比谁都算计得清楚。”
白衣太太哈哈笑了两声,“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任小姐想必也不知道这件事竟然这么快就被我知道,其实何止我呢,凡是曾见过严先生,见过薛小姐的都非常惊愕,两个看似没有交集的人,也挡不住天意的撮合。”
旁边的太太附和,“严先生和薛小姐真的很般配,我那天吃饭路过橱窗,看到他们恰好经过,严先生穿着西装,薛小姐穿着长裙,左右瞧都是一对金童玉女,我一直想到底谁才能做严先生的妻子,怎么都想不出那样一个女人,直到看见薛小姐挽着严先生手臂从眼前走过,那样美好漂亮的画面,除了她还有更合适的选择吗。”
白衣太太在灯光下似笑非笑摆弄着刚刚做好的金色美甲,“能不配吗,只有身份门当户对两方平衡的人,看上去才匹配,而有些人难登大雅之堂,来历不明过去又不干净,一些不清不楚的底子想抹掉都无从下手,曾经有多不检点,到了大事上就有多难抬头,男人都是精明的动物,女人那点小伎俩怎么可能骗得过他们。”
白衣太太这番话太狠,那些女人都不敢干脆接茬,很多事输与赢不到最后都不能定论,女人间的戏码,得宠与失宠,唯一与之一,都是男人所给予,地位反转不过在他一念之间。挖苦适可而止,做事留有一线余地,当挖苦变成了得罪,谁也不愿被人记仇。
“夫人不接着按摩吗?”
白衣太太将询问她的女人推开,显然还没有说痛快,她看着我眯眼,“任小姐和薛小姐,一个是旧爱,一个是新欢,放在别的男人身上这辈子再也熬不出头,吃腻的食物谁愿意再回头去啃呢。不过既然是严先生,任小姐就可以放心了,再不济还有大把的补偿,总不会让你后半生没着落,严先生为人慷慨风度翩翩,新欢旧爱之间一定会周全打点。任小姐还这么年轻,如果以后有分道扬镳的一天,也不妨来找我,我先生下属那么多,都愿意交好一两名红颜知己,任小姐聪颖漂亮,又侍奉过这座城市两位最高贵的男人,怎么都不至于发愁以后的生计和出路。”
严汝筠的妻子和情妇,在这个城市都是无比高贵的身份,不要说她丈夫的下属,就是直接甩出她先生,也未必能配得上和严汝筠同桌应酬,即使情妇她照样要低头,她之所以敢这样戳我心窝打我脸面,无非以为严汝筠那样专情又冷清的男人,根本不会平衡在两个女人中间,当他选择倾向薛朝瑰,就意味着我即将成为黄粱一梦,她说为我介绍她先生下属去做情人,已经是将我贬到了泥里。
那晚我不记得自己得罪了她,不过这圈子里的恩恩怨怨又怎么能用常理解释,又几时因为谁得罪谁才撕破脸面咄咄逼人呢,只要我曾过得好,盖过了所有人的风头,当我落魄无助时自然千夫所指五马分尸,每个与我有过节或者无过节的人,都不会放过扇我一巴掌给自己找痛快的机会。
这也是每一个爬上去的女人都死死咬着不愿堕落下去的原因,被人踩着奚落的滋味,尝过一次就会恨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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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我再怎么落魄,处境也不需要诸位担心,汝筠对我很好,道听途说的议论,傻子都知道眼见为实,我一日还住在他的别墅,你们看热闹的心,就先压一日吧。要不就等那位薛小姐立刻把我赶走,我想她也没这个本事。”
我面带微笑歪在床上倚着,让经理把28号技师带来,他见状也看不出谁赢谁输,出于和气生财不敢违背我的命令,他转身出去从隔壁房间领来了我要的人,白衣太太不罢休,质问经理还没到时间怎么能换客人,难道连基本的先来后到都不懂吗。
经理非常为难,他两边都不敢得罪,只能就事论事,“夫人,若说先来后到,任小姐已经等了四十分钟,当时我过去叫人,您临时说加一个钟,按照我们要求临时加钟是在没有其他客人提前预约的情况下,实在不能再留给您房间了。”
白衣太太不依不饶,她指着身后的女人,“你去把技师带回去,都跟我回房间,今天我不放人,说什么都没用。我加的时间还没到,谁敢擅自带走他,我就让谁吃不了兜着走。”
经理站在原地踌躇,他看向我的目光十分尴尬,他对于嚣张跋扈的女人束手无策,他只是混饭吃,得罪不起这一樽樽门庭显赫的大佛。
“得罪了我,不只是夫人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谁让我不痛快了,你们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白衣太太冷笑打量我,她趾高气扬的神情没有半点收敛,“怎么,任小姐还当自己是前几天横行霸道的严夫人吗,你已经得意不了多久,严先生只要将薛小姐带去任何一个场合,你披着的假壳子,立刻不攻自破。”
“夫人说得这么条理清晰,让我钦佩,不知道家中先生是否从没有给夫人添过几个妹妹。”
白衣太太脸色一僵,她以为她没有自报家门我就认不出她,尽管我的确不认识,不提我做嫩模那几年,只是名正言顺跟过的两个男人都是东莞名头最响地位最高的男人,他们眼前晃悠的人也都显赫一时,比如常爷,崔老板,白家和薛家。
白衣太太虽然谱儿摆得大,可她先生我真没听过,至少别人巴结奉承,但入不得秦彪和严汝筠的眼,我之所以敢诓诈她,就因为这些人过中年的太太们十有八九都管不住自己丈夫,没有容貌,没有情分,儿女也长大成人没了最初刚添丁的喜悦,那些花花绿绿的诱惑早把男人的心和魂儿都勾走了,谁也不愿留在家中看一张不待见的脸。她承认不承认,她丈夫都不可能没有养小的。
她身后的女人为她圆场,“夫人与先生非常恩爱,我们都很羡慕。”
“看在名誉和权势的面子上,不恩爱也只能恩爱喽。”
我朝站在墙角的技师勾了勾手指,他立刻走过来坐在我脚下,往膝盖上垫了块毛巾,为我做足底按摩,我一边露出无比享受的表情一边说,“夫人身为妻子,管不住自己丈夫,只能眼睁睁看着外面小的插足自己苦心经营的婚姻,搅乱自己小心维持的家庭,深夜等到凌晨,凌晨等到黄昏,男人连露一面都难。什么儿女道德良知,都换不回丈夫从一而终的心。自己过得好为别人操心是大度,自己都过得不好还管别人的事就是撑的。我还年轻,我有大把的资本,我愁什么呢,夫人真要为自己好好打算了。”
我笑着指了指电视旁边的落地镜面,示意她去照照自己现在的泼妇样子,她咬牙切齿要冲过来,被身后的女人死死拉住,央求她不要冲动,别得罪太深。
我注视着天花板上璀璨夺目的华丽吊灯,“不管未来薛小姐会成为汝筠的什么人,她都在我之后,她比我年长,可她照样不得不认同,我在她前面。情人也好妻子也罢,我现在不还是一样得意吗。有些人的妻子,还不如有些人的情人,空有妻子的名头,根本得不到半点妻子的待遇。想要真正压我一头,不如想法设法怂恿自己的先生争口气,不要在汝筠面前卑躬屈膝,份儿都跌尽了,在我面前就像一只狗,怎样狂吠,不也是狗吗?当你们的先生苦苦哀求要进严府的大门求他办事,见与不见都在我一句话。我的落魄只是和曾经的我相比,但不管我落魄到什么位置,也永远轮不到你们撒野。”
她还要和我争辩什么,我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翻身背对他们,让技师给我捶背,他蹲在我身后,挡住了那些人火辣辣恨不得剜我后背掏我心脏的目光,我等了很久,在一声唾骂中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和重重的关门响。
经理告诉我白衣太太她们回到房间后又点了其他技师,待到现在还没走,我小声让他吩咐技师按得力道重点,顺便把空调温度压低些,她要是问起来怎么这么冷,想好对付哄她的话。那几个夫人火气太大,不好好降降温谁都要遭殃。
经理估计在隔壁也受了不少窝囊气,笑着答应我一定办妥。
严汝筠的电话期间又打过来两次,每一次都是到最后才挂断,我一直没有接,他也没有再打过来。
我故意耗了两个小时才从房间出去,挨着隔壁屋的墙都冷飕飕的冒寒气,我出门正好旁边的门也打开,白衣太太拿着一张纸正打喷嚏,她看到我立刻闭了嘴,我忍住笑朝她点了下头,直奔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