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百官上朝的脚步声,纪明遥安静坐在车里?,没有掀开车帘,看一看理当受到惩处的人。

沈相清和?三弟便也一动不动,一同沉默等待。

后面装满证人的车内,亦然?安静无声。

大明殿。

朝会初开,皇帝便直接发作。

“理国伯!”他冷声问,“昨日都察院上折,弹劾你于十八年前强夺民女?、逼人远走他乡,近年又有豪奴欺压百姓、强买田地,种种乱法不轨、一折难书!可确有此事!”

理国伯浑身一抖。

他一夜没睡,求人不得,自己倒也想了许多应对之语。

此时,他强装镇定,不向“亲朋故友”多看一眼,抬步出列,拜回道?:“陛下,请容臣分?辨。”

扫向毫无动作的安国公、齐国侯等,皇帝命:“说。”

“陛下,那沈氏之女?原是两家情愿买卖,并无逼迫。”理国伯俯首至地,“看他家只余寡母孤儿?,我心?中?不忍,特?以三千两银买下沈氏,以资他家富足生活。至于逼迫沈家远走他乡,更是无稽之谈!陛下!”

“若臣真有心?逼迫,又何需以重金买人!他家真远走他乡,都察院又是如何得知此事,上折弹劾?”他抬起头,怒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崔瑜,“这?必是有人对臣心?存怨恨,恶意歪曲构陷于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皇帝抬手,示意崔瑜。

崔瑜大步出列,一礼道?:“陛下,此事人证物证俱在,绝非构陷,传人证上殿便知究竟!”

“人证!”理国伯冷笑道?,“既是十八年前的事,焉知这?人证从何而?来!”

他向陛下拱手,怒问崔瑜:“按都察院所说,我对沈家是威逼强买,既他们惧我之威,为何此时又敢上京来告?我又听闻沈家之子现为游商,家资至少?千两,真是我府上逼迫,又岂能容他们在京逍遥!岂非两相矛盾了!”

“当年沈氏子年幼,不敢相抗国公府邸,被迫远走;今他长?为成人,尤记长?姐,不甘屈辱,隐姓埋名?上京来寻,可见到的竟只有长?姐的牌位!”崔瑜字字心?痛,“理国公府若非威逼,何需让人背井离乡躲去扬州?”

“并非你府上良心?尚存,不愿取沈家人性命!”他亦拱手向陛下,“是你们虽胆大包天,却还知大周有纲纪律法,陛下在上,不敢当真逼死人命、留下把?柄,又以为三千两银子能买断沈t?家人的良心?,所以疏忽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理国伯又只向陛下叩首。

“买卖奴婢,本是各家常见之事。当日买下沈氏,亦在衙门里?签过身契,合规合法!若只因臣心?存不忍,出手大方了些,便断定臣违法乱纪、败坏德行,臣,虽死犹冤!”

他大声哭道?:“这?沈氏原是纪”

“只论强买民女?一事,理国伯勿需顾左右而?言他!”崔瑜断喝!

“三千两银子,买一条人命,真是好大一笔钱,好大方的出手!”他亦向陛下俯身拜倒,“请陛下恕臣言辞不敬!”

“崔爱卿,”皇帝准许,“但讲无妨。”

“多谢陛下。”崔瑜转向理国伯。

“那沈家虽非显贵,却原是世代读书之家,沈氏祖父便为秀才,其父又于仁圣二年进学?为增生,坐馆教书,颇有功德,阖家平安亲睦,却只因当家人一死,便被强权逼迫,家人流散,鸣冤无门,岂不令人心?惊!”

“既三千两能强买一条命,我只算你理国公府世代贵胄,你温家的命比他沈家人的命贵十倍、贵百倍!”

“理国伯!”崔瑜指向殿外,“现将你关入大牢,再抬三十万银子过来,买你儿?女?一条命,给人为奴为婢、任打任骂便放你自由,否则你今生一世休想安宁、阖家性命堪忧,你可‘自愿’卖吗!”

孩子

崔瑜的?质问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尖刻如刀。

三十万两买他儿女的一条命, 为奴为婢、任打任骂,卖不卖!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他怎么敢!!

理国伯额上青筋暴突,若非还?在御前, 他早已一拳砸过去却发现自己无可回答。

说“不卖”, 也不能反驳这是利用?权势逼迫。

若说……“卖”,岂非更证明?了他的?确仗势欺人,身处类似境地, 连自己都不能反抗?且他怎么说得?出口!

“崔御史让我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自己却会东拉西扯!”理国伯只能反问, “不是在说沈家之事,为何要扯到我家儿女身上”

“理国伯。”此时,皇帝开口,“你的?孩子是孩子, 人家的?孩子, 也是孩子。”

理国伯闭了闭眼。

他只能将额头抵在大殿冰凉的?砖石上, 哀求道:“陛下”

“传人证上殿吧。”皇帝下命。

“传人证上殿”

数个太监飞跑出殿,至宫门寻人。

证人片刻即至。

殿中几乎所有?臣子,皆不禁侧首看去。

崔瑜和理国伯自然也向后?看。

最前是沈相清, 他身旁是被绳子捆着双手的?顾六。后?面还?有?七人, 分别是沈家当年邻居两人;沈父同窗一人、学?生两人;还?有?当年在衙门办理沈氏身契的?小吏一人;沈家附近药铺掌柜一人现已是须发花白年近七十的?老翁了,因面圣,他未敢拄拐, 只被旁边两人搀扶着进来;共是九人。

没有?纪明?遥。

崔瑜着实心?口一松。

九人入殿, 皆只盯着足下, 不敢向旁多看一眼。

待太监停下示意, 九人便一同跪拜行礼,叩首高呼:“陛下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