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悦心走到门口,还未及推门,未关严的门缝漏出交谈声,她下意识地放缓脚步,侧身隐在门边阴影处,目光从门缝探入,心跳却莫名加速。
屋内一个熟悉的嗓音沉稳:“我是东星社的耀扬。”
程悦心心尖一颤,脑袋瞬间空白,平日里那个总是带着礼貌浅笑、言辞间透着几分深意的雷耀扬,竟竟隶属东星社。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又听另一人满不在乎回应:“东星五虎之一奔雷虎嘛,我知道。”
程悦心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东星五虎之一的奔雷虎,这几个字如重磅炸弹在她心间炸开,想到过他真实身份不简单,但听到亲口证实依旧觉得震撼。
东星和洪兴,港岛两大社团,即使她不是江湖中人,也知道这两大社团是敌对关系,而雷耀扬给她的所有文件都是针对洪兴和黑警勾结,想到这里程悦心手不自觉地攥紧门框,指节泛白,可面上依旧竭力维持着镇定。
程悦心满脑子都是雷耀扬真实身份曝光带来的冲击,以致忽略了屋内两人的对话,等她稳定心神再看入屋内时,屋内气氛已剑拔弩张,似是谈崩,紧接着“砰”的一声响,程悦心瞪大双眼,就见雷耀扬抄起一个酒瓶,毫不犹豫地砸向对方脑袋,玻璃渣飞溅,酒水混着鲜血淌下,而雷耀扬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仿若只是处理了一桩日常琐事。几个马仔一拥而上,手脚麻利地将受伤的人拖了出去,地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悠闲靠在栏杆上的雷耀扬还不忘提醒:“把地方搞干净,等下还要做生意的。”
门从内打开,雷耀扬抬眼,终于留意到站在门外暗影处的程悦心,眼中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惊愕,随即恢复那副波澜不惊的常态。程悦心刚要开口,却瞥见这几日总在她身边神出鬼没的神秘男子也在场,不解和怒火瞬间在眼底燃烧。
“雷耀扬,”程悦心语气冷冽,目光直直地盯着他,想让他解释,却又察觉自己其实没立场,想要问清楚为何要把她牵扯进这江湖是非,又已多次听过他敷衍的说辞,最后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沉默。
雷耀扬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快步走到程悦心面前,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显尊重,又能让她听清自己说话:“找我有事?”
“他是谁?”
神秘男子刚要开口,被雷耀扬抬手制止,并让其他人先出去,门被轻轻关上,雷耀扬看着程悦心,语气诚恳且冷静:“是我让他跟着你,我怕洪兴的人对你不利。”
程悦心听到这话,觉得可笑,“怕洪兴的人对我不利?那你呢,东星五虎之一的奔雷虎,把我卷入这趟浑水,难道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
雷耀扬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不知从何解释。
程悦心将磁盘递出,“还给你。”
雷耀扬没接稳程悦心便松开手,磁盘掉落的瞬间她转身离开。
程悦心停好车,刚甩上车门的瞬间,后颈汗毛立即竖起,后视镜里两个黑影正从承重柱后包抄而来。
“程大状这么晚还回来加班?”男人抬起头,她认得那张脸,正是洪兴阿鬼,那个栽赃陈少婷的人。
阿鬼转动西瓜刀,一步步向她逼近,程悦心攥着车钥匙后退,这时间段保安正在巡楼,程悦心正想着要怎么脱身之际,暗处突然飞来的木条精准击中阿鬼手腕。
雷耀扬适时出现,指尖还夹着抽了一半的烟。
程悦心第一次看到他这种神情,是赌徒开牌前冻结所有情绪的绝对冷静。
阿鬼捡起刀砍向他的瞬间,雷耀扬踩灭烟蒂侧身让过刀锋,左手擒住对方腕骨逆时针猛拧。弹簧刀坠地的脆响混着腕骨碎裂声,被暴雨冲刷成断续的呻吟。另外那人抽出钢管横扫,雷耀扬竟迎着攻势突进,手肘精准击中袭击者喉结,顺势夺过钢管反手劈在那人膝窝。
程悦心攥着车钥匙的手不住发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格斗美学,巴西柔术的绞杀技巧混着截拳道的寸劲,每个关节都化作致命武器,又像台精密绞肉机将暴徒逐个拆解。
两人因疼痛发出的呻吟声最终淹没在汽车刹车声里,一辆黑色平治撞开雨帘急刹在跟前,雷耀扬拉着程悦心坐进车后座,甩尾时飞溅的积水拍在车窗上像血色浪花。
"加仔,回元朗。"
开车的正是跟踪她的那个男人。
“我不…”
“他们在你办公室装了窃听器,可能家里也有人等着你。”
0012 元朗
雷耀扬推开元朗村屋的雕花铁门时,加仔的平治车尾灯在雨幕中拖出两道猩红残影,惊飞了一群白腰雨燕。
程悦心打量着雷耀扬的家,指尖拂过酸枝木多宝格上摆着的线装《资治通鉴》,书脊处磨损的包浆显示主人常翻到"刺客列传"章节,她冷笑瞥向桌子上的雪茄剪,旁边赫然摆着红宝书封皮的《毛泽东选集》。
"原来古惑仔也要学游击战十六字诀?"她故意碰倒青花瓷罐里的铜制烟灰缸,当啷声响在地板上格外刺耳。
雷耀扬脱下平驳领西装,露出内里因剧烈打斗起了皱褶的白衬衫,"程大状不如先换件干净衣服。"他推开屏风后的樟木衣柜,整排定制衬衫按色系排列,领口都绣着九龙塘老裁缝店的银线标记。
程悦心抓起搭在藤椅上的毛巾裹紧自己,鼻腔里却钻进茶香混着硝烟的气息。
程悦心换上衣服走到客厅时,雷耀扬正端着英式骨瓷茶具从厨房出来,茶汤里浮着的陈皮丝打着旋。
暴雨拍打窗户的声响渐密,程悦心望着那片朦胧,心绪却再也无法平静。她回想起刚刚在公寓楼下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阿鬼等人的穷凶极恶仍历历在目,要不是雷耀扬及时出现,她可能就会出现在电视即时新闻上:大律师卷入黑帮仇杀,停车场遭伏击丧命。
老座钟的铜摆掠过罗马数XII时,程悦心正蜷在沙发椅上假寐,屋外暴雨似乎有所减弱,雨点似一个个催眠的音符。
书房里,雷耀扬接电话的动静很轻,但刻意压低的嗓音在雨夜里依旧清晰。
"把办公室每个插座都拆开检查......嗯,重点是底座......"
程悦心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微微蜷起。
"程大状累了可以上楼休息。"雷耀扬突然开口,惊得程悦心睫毛颤动。
他仍背对着她整理书架。
程悦心索性睁开眼,正看见他弯腰将几本《香港法例汇编》挪到顶层书架,深灰色西裤包裹的腿部线条随着动作绷紧,透出种奇异的禁欲感。
"现在做古惑仔也要研究《基本法》?"她故意用指甲刮过书架上《香港宪制与行政法》的金漆书脊。
雷耀扬转身时袖口银扣擦过紫檀木镇纸,"上个月处理物业纠纷,总要懂些地权条例。"他取下茶色玻璃柜里的医药箱,棉签蘸着碘伏擦过手背裂口,"不像程大状,能在高等法院把《公司条例》倒背如流。"
程悦心喉头一紧,上周她在法庭引用第622章第89条时,旁听席最后一排确实闪过熟悉的灰格纹西装。
"你当时在旁听席?"
雷耀扬轻笑,"最后一排,但你从来都不会抬头看那么远。
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