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跳下车。
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还是鬼佬,喝多了对一个晚归家的女孩施暴。
我喝过酒,反应略迟缓些,正要上去拉人,霍双已经跳进了树丛,一手一个,将那两人丢到路上,旋即跳出树丛,追上前,又是一手负责一个,一顿好揍。
身手真不错,我都想跟他打一架。我看路边有摄像头,忙去查看女孩状况,所幸刚推倒不久,裙子撩到膝盖处没上去,我说了句“冒犯”,帮着把裙子重新盖好。
“没事。”女孩也喝得迷糊,脸被树枝划伤,却没露出疼。“快扶本宫起来,让我打死他们。”
我愣了愣:“……喳?”扶了她起来,把她带到霍双的拳击场。又从树丛里捡起她的包。本想说“当心”,微醺之下,递上手提包时说的却是“你被加强了,去吧。”
女孩抡起手提包,即刻加入战场,男子单打于是就变了混双。女孩并没什么搏斗技巧,好在她很清楚如何运用自身优势,拳头力气差点,就借助工具,用脚跟下两把利刃、手中的包进行攻击,同时叫出含妈量极高的国粹。
不消一会功夫,地上两个已经基本被超度了。那个鬼佬还醉眼惺忪地咕哝了句外国话。我没听懂,霍双也不知懂没听懂,踩住他只管骂:“打你就打你,还挑日子?”
等地上两个人不动了,霍双和那女孩对了个眼神,随后就看见霍双弯下腰来,不知要做什么,我伸长脖子瞅了瞅,他竟把那两人的裤子扒了下来。
两副丑陋肥胖的身体瞬间暴露在路灯和监控下,白得像解剖台上注水的猪肉。鬼佬大约是吓住了,僵躺在地上伸直了腿,还有一个嚷嚷着骂霍双是流氓。霍双哼哼了两声:“你还知道要脸了?”
这谁看了不叹一声吾辈楷模。
换我当然也这么干。
从酣畅淋漓的围观中缓过神来我有一个惊人的发现,这回干架居然没我的份!怪道拳头这么痒呢。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我干了唯一能干的事,我报了警。
警察押走了猥亵犯,姑娘也由警车护送回家。回到车上,霍双情绪还有些激动,车速明显提了一截。我提醒他限速看路,待他平复下来,我才感叹:“你真有两下子。”
那两个醉汉东倒西歪,以霍双的体格,光凭蛮力压制住也不在话下,但那几下拳脚打出来不难看出他懂门道,会使劲。
这时间早过了睡觉的点,霍双兴奋劲一过,便有了困意,悄悄打了好几个哈欠,我听见声音,怕他打瞌睡,便兴致饱满地和他聊着。
他说他平生所见最强劲敌是澳洲的一只母袋鼠。
去年冬天,程奔组织员工到澳大利亚度假,当时霍双还未投入门下,是他师傅嫌他烦,让程奔捎他去国外溜达长见识。他对当地的风土自然全无了解,稀里糊涂就跟着去了。
中间有一天,在公路边上碰到一只小袋鼠,瞧模样怪可爱的,便上去打招呼。那只小袋鼠也不怕人,成为了他“了解澳洲自然的小窗口”。谁知人与自然互动得正起劲,母袋鼠回来了。那只母袋鼠体型巨硕惊人,霍双自小在山野长大,清楚雌性野生动物攻击性很强,于是急忙抽身要躲开。那母袋鼠不肯放过他,一蹦蹦老远,跳了三下就将他擒下,站立着和他打将起来。等到程奔等人赶到,霍双和那只母袋鼠噼里啪啦已经对打了快有20分钟。
据他回忆,这只袋鼠虽然护子心切怒火冲天,但也很讲风度,打架是回合制,打一拳它回一拳,然而跑是别想的,一跑它就蹬腿,直往腹腰上来。
“程总要是再不来,我迟早肋骨被踢断。”他总结道。
由于路上发生插曲,原本该我在家中等郝鲍,结果一下车就正面撞上了。
车还没来得及开走,驾驶座上的霍双自然也看见了郝鲍,先是瞥见,紧接着大惊小怪地望向我们。我不曾避讳,一个是日后要朝夕相处的助手,一个是最亲的老乡,我小跑着迎到郝鲍身前,拉起她到车边,向霍双介绍:“这是我同乡的姐姐。”
霍双先愣了一头,随即长出了口气:“我还以为呢,还好还好。”他特地将头探出车窗,叫了郝鲍一声姐。
郝鲍显然夜场里也喝过酒,和我并排站着,空气中的酒气更浓了一层,她双眼水淋淋地闪着,问霍双:“怎么称呼你?”
霍双虎里虎气地笑了笑,“叫我小霍,又又,都行。”
道过再见,霍双开着车走了。车子的引擎声消失后,柏油路上就只有淡乳白的月光,衬出一片和静。这会我才想起来忘了件事,霍双方才开车打哈欠,应该上楼给他拿一听咖啡再让他走的,现在要想提醒他,也不好发短信影响安全。
“上楼吗?”郝鲍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这么大个姐姐在眼前呢。“走,上去。”上台阶前我抱了她一下,她不约而同也抱上来,玩笑道“我上面有人啰”。
和陆美怡的欣长健美不同,郝鲍个子玲珑小巧,她总称自己有一米六,实则不到,我们都心知肚明,但都不戳穿她,每回体检结果出来,还帮着她怪医生的尺不标准,把人量矮了。所以她胳膊挂到我脖子上,双脚微微凌空。
拥抱的那一刻,我恍惚诞生出一个错觉,我俩仿佛还很小,还是那两个尚未出乡、野蛮得无法无天的小土鳖。
“走吧,外面冷。”我放下她。她衣着单薄,站立时有些瑟缩,我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进了屋,我煮了热水,倒出两杯来。“还是这个醒酒最好。”
她热热地喝了两口,暖了暖,问:“你怎么跑这里工作来了?出息了啊你。”
我便告诉她:“美怡姐说你在这,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了?怎么也不和我说?我就来看看。”
她垂下眼眸,让氤氲的雾气熏了会脸,才缓缓开口。“你来之前,陆永开就来试探过我,说新来的经理是你同乡,我装作不熟。以后在他面前咱们尽量避着些。”她停了下,“我是他的人。”
我的脸“啊?”地从杯口仰起,是哪种“他的人”?
她点头。
我愕然:“你喜欢他还是他喜欢你还是”
转念一想也不奇怪,郝鲍16岁就开始谈朋友,因为早恋挨了老师不少批评。平常挺聪明的人,一到挑男人,那双灵光四射的眼睛说瞎就瞎。她男朋友没一任是像话的。可这类私事作为朋友又不好干预,只能恨铁不成钢看着干着急。
她谈过最离谱的一个男朋友是个来乡里帮工的外地人,身份背景谜团重重,从看人的眼神到神秘的行踪,怎么瞅都不正常。我和陆美怡私底下接头还成立了鱼包男友吐槽大会,一致认为这男的难说是个逃犯,要不然来这个穷乡僻壤干什么。果不其然,后来这男的被警方千里追击落了网,原来是个在逃十年的抢劫犯。他被捕的那天,我和陆美怡还溜出去放了鞭炮。
“他看上我了。你大概了解过这人吧,35了还没成家,到处有情人的。我也不过是其中一个。我不喜欢他,可我有把柄在他手上。”她在此停顿,仿佛是为了让我有时间做思想准备“我杀人了。”
我看看她的手,又看看她的脸,一时忘了说话。
说到杀人,她反应平淡,这事大概已经过去偌久,她讲起来仿佛在谈他人的事迹。“介绍我进来的是我上个男朋友,他把我一个姐妹也招了进来。他活着的时候是陆永开的狗腿。那回我撞见他对我姐妹强暴,很恶劣的手段,我就捞起一个东西去砸他的头。我只是想把人砸开,可力气下大了,他就……”她吞了下喉咙,“瞬间去世。”
当时陆永开已经看上了郝鲍,替她清理了现场,掩盖罪证,以此要挟她留在身旁。郝鲍一个从没伤过人的姑娘,哪里想过有朝一日会跟凶杀挂钩,对坐牢挨枪子儿的恐惧胜过一切,便只能虚与委蛇。
陆永开在外头情人很多,独对郝鲍尤其中意,常带在身边。连城这家高档夜总会,程奔建设起初便有借此引揽人脉的用意,因此隐秘性比别处高,方便一些上不了明面的来往商洽。程奔不大管了之后,陆永开就吃了这口红利。
郝鲍跟着他这几年,达官名流里的魑魅魍魉,蝇营狗苟的经营勾当都见识了不少。知道的越多,就越深陷泥淖,即便并非本意,也干净不了了。
言谈间不难察觉出郝鲍对陆永开这伙人的恐惧,她说去年底下有个人想要脱身,实名举报了陆永开,没过一周这人就人间蒸发,她猜大概率是被做掉了。
虽然看过不少扫黑除恶主题的影视片,我爸又是那种出身,我自然知道再亮的日头下都存在阴暗面。可见到从小玩到大的发小真真切切处于漩涡之中,又亲耳听见比电视剧里演的有过之无不及的腌臜,我直感到一阵恍惚,恍惚过后,又是满身的寒凉。
这些人何止是法外狂徒,简直都要成法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