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1)

答:我杀了石田后非常平静,好像卸下了一个大包袱,心情很舒畅。我飞快地喝了一瓶啤酒后躺到他的身旁,见他嘴唇发干,就用舌头舔他的嘴唇,又给他擦干净脸。我一点没有躺在死人身边的感觉,反而觉得他比活着的时候更可爱。就这样一直躺到了天蒙蒙亮,我又是抚摸他的下身,又是把那东西拿到自己前面捣鼓。我一边这么干着,一边想,既然已经杀了石田,那我自己肯定得死;又一想,无论如何我必须先离开这里。这么抚弄着那东西的时候,我产生了要把它割下来带走的念头。原先吓唬石田,要割他的东西时,我给他看过的那把牛刀还藏在画轴后面。我从那里取出了牛刀,试着切了一下,很不好切,费了半天劲儿也不行,中间牛刀还滑了一下,把大腿都割破了。后来我又想连睾丸一起割掉,可是更难割了,结果阴囊到底也没有割干净。我把切下来的东西和睾丸放在手纸上,看到从刀口流出了大量的血,我便用手纸摁住切下来的东西,用左手食指沾上血,擦到我自己穿着的长衫袖口和衣襟上,还在他的左腿和床单上写下了“定吉二人”,接着用刀子在他的左臂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在盆里洗了手,撕了张枕头边的杂志封皮,把那个宝贝包上,又将他脱在衣篓里的兜裆布裹在腰上,把那个纸包塞进腰里。然后把石田的衬衫和内裤穿上,外面套上自己的和服,系了腰带,收拾了房间,把带血的手纸都扔进了厕所。一切做完后,我只带了用报纸裹好的那把牛刀,最后吻了他一次,给他盖上毛毯,用手巾蒙上了他的脸。上午八点左右,我下楼对女佣说:“我去买东西,中午之前别叫醒他。”就离开了旅馆。

阿部定勒死了自己深爱的男人后还割下了他的男根,这个故事久木曾经给凛子讲过,就是在两人被大雪封在中禅寺湖的时候。虽然内容和当时讲的有些重叠,但久木还是按照审讯笔录重新念了一遍。

问:你为什么要把石田的男根割下来带走?

答:因为这是我最喜爱最看重的东西。如果不带走的话,给他清洁尸体的时候,他老婆一定会触摸它,我不想让任何人碰到它。石田的尸体只能扔在旅馆了,可是只要有他的这个东西,就觉得和石田在一起,不感到孤单了。至于为什么写“定吉二人”,是想让别人知道,杀了石田的话,他就完全属于我了,所以从各人名字中各取一字。

问:为什么在左臂刻上“定”字呢?

答:为了让我附在石田的身体上,把我一起带走,才刻上我的名字的。

问:为什么穿上石田的兜裆布和内裤?

答:为了能闻到石田身上的味儿,也是为了留作纪念。

问:叙述一下犯罪后逃跑的经过。

答:五月十八日上午八点的时候,我离开了“满佐喜”,身上带着五十元钱。我先去上野的旧货店卖掉了身上穿的衣服,买了件单衣换上。又买了个包袱皮,把牛刀包在里面,还换了双新的桐木屐。然后给“满佐喜”打电话,对女佣说我中午回去,在我回去之前不要叫醒石田,女佣答应了。看来还没人发现石田被杀,我放下心。又给老相识大宫先生( 前中京商业高校校长 )打了电话,他正在神田的万代馆,我要他到日本桥来一趟。一见面我就痛哭流涕起来,我对他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与先生无关。”分手后,由于在上野买的单和服太薄,又去新宿买了一件单和服和名古屋带换上,坐出租车来到滨町的公园。在那儿考虑了半天,心想反正是个死,就想到曾待过一阵子的大阪去,从生驹山往谷底一跳,一了百了。

笔录进入了对阿部定被捕前状况的质询部分。

问:杀死石田那天晚上,你在哪儿过的夜?

答:我想去大阪自杀,可又没有勇气马上去死,还想再想想石田的事。所以十点左右我去了以前住过的浅草的上野屋旅店,在那儿洗澡时,还随身带着那包宝贝东西。然后上二楼去睡觉。我在被子里打开那个纸包,拿着那个东西,又是亲又是摸的,感觉就像还跟石田在一起似的,哭哭啼啼地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早上,从账房借来报纸一看,报纸上醒目地登出了我以前的照片和“满佐喜”杀人事件的报道。我害怕被旅店里的人认出,那就糟了,慌忙结了账,外面下着雨,我借了木屐和雨伞离开了上野屋。

问:你交代一下从十九日以后到被捕这段时间的活动。

答:因为下雨,我打算坐夜班车去大阪。所以先去浅草看了场《阿夏和清十郎》的影片,然后去品川车站买了去大阪的三等车票。可是离发车还有两个钟头,我就在车站商店里买了五份报纸,塞在行李中准备带到车上去看。我在车站的小店里喝醉了酒,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醒来后去品川馆旅店做了按摩,躺在那儿迷迷糊糊梦见了石田。我想听他说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我就放心了。把按摩的打发走以后,我找了个地方吃晚饭。打开晚报一看,报上把我形容成“高桥阿传”

[6],写得很耸人听闻。还写着每个车站都布置了警察。我一想大阪去不成了,就打算在这个旅馆里死。可是栏杆太低,吊不死人。我就坐等警察来抓我,一直等到夜里一点,警察也没来。第二天早上,我让女佣给我换了个偏房,这样可以把脚伸到院子里吊死。我借来钢笔和信纸分别给大宫先生、黑川先生和死去的石田写了三封遗书。我打算半夜去死,喝下两瓶啤酒,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四点左右警察来抓我时,我说了句“我就是阿部定”,就这样被捕了。

久木一直是躺着念的,觉得有点累了,但下面是阿部定诉说被捕后的心情,是最后一个高潮了。

问:被告对这次事件是怎么想的?

答:刚来警察局的时候,我还乐意谈论石田。到了夜里一梦见他那可爱的样子,我就非常高兴。可是现在我的心情起了变化,后悔不该那么做。如今只有尽量忘掉石田的事,就是说,从今往后我不愿意再去想和谈论这件事了。所以,请求法庭,尽量不要开庭审判或当着众人的面讯问那些事。

直接请示一下上面,判刑得了。也不用请律师,我服从裁判,甘愿服刑。

问: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

答:关于这件事,我最遗憾的是人们把我误解为色情狂,对此想说说我的想法。我到底是不是性变态,调查一下我的过去就知道了。我从没有和其他男人做过类似的事。我也喜欢过别的男人,没有跟他们要钱。但是,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自我,考虑时间和场合,从不深交。我这么理智,连男人都感到惊讶。唯独石田让我找不出不满意的地方,只是多少有点俗气。但他这单纯劲儿反倒使我更着迷,他简直使我神魂颠倒。我的事传开后,人们都把它当作稀奇古怪的事来议论。可是我觉得女人喜欢男人的东西有什么可奇怪的呢?说白了,有人本来讨厌生鱼片,但老公喜欢,自然也跟着喜欢;穿上老公的棉袍就高兴;喝喜欢的男人喝剩的茶水也觉得甘甜;把男人嚼过的东西放进自己嘴里更觉得幸福。男人替艺伎赎身,为的是自己能独自占有她。迷恋上一个男人,想要做我所做的事的女人大有人在,只不过没有做而已。当然,女人不都一样,有的人看重的是物质,而不是情感。就算像我那样由于喜欢过头儿而失去控制做出了那种事,也不见得就一定是色情狂啊。

久木念完了,回头看了看凛子,她的脸微微泛红,还沉浸在阿部定动人的诉说之中。

久木觉得口渴,起来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喝着。凛子站起来,坐在久木的对面。

“你觉得怎么样?” 久木一边往杯子里倒酒,一边问道。

凛子赞叹着“真了不起”,然后又说:“我原先误解了阿部定,觉得做出这种事的女人实在太下流,太荒唐了。其实她是个很直率、可爱的、了不起的女人。”

看来这份报告对凛子的影响不小。

“真有你的,居然把这份材料弄到手了。”

“我特别想看到这份报告,就到法务省去借,结果被拒绝了。理由是这个事件涉及个人隐私,除必要的学术研究以外,概不外借。”

“你就是为了学术研究啊。”

“我是以人物为主线研究昭和史的,所以以为理由很充足,没想到怎么说都不借。”

“如果公之于天下,反而对阿部定有利吧?”

“是啊,那些衙门就是爱搞这一套神秘兮兮的东西。我又到别处去找,才知道这份调查记录早已流传到社会上了。”

“在哪儿找到的?”

“这属于秘本,即不能公开发行的秘密传阅本。”

“这么说有人看到过原始记录?”

“很可能是负责此案的检察官或者是书记员,他们手里有副本,于是就流传开来了。”

“那还有什么密可保呢?”

“那也要保密,这就是衙门作风。”

久木发起牢骚来。

凛子感觉嗓子发干,就喝了一口久木给她倒的啤酒,拿起那本记载阿部定供词的书。

翻开第一页,有一张事件刚刚发生后报上登出的阿部定和吉藏的照片,另外还有一张阿部定被捕时的照片。不可思议的是,被捕的阿部定、逮捕她的警察和所辖警署的警察们都笑嘻嘻的,就像在开庆祝会一样。

“被捕以后,阿部定反而松了口气了。”

“这么容易就抓到了犯人,又是个大美人,所以警察也乐颠颠的了吧。”

“那个时候,不正是警察和军人横行霸道的恐怖时代吗?”

“那是一九三六年,在那之前发生过‘二·二六事件’,是日本逐渐走向军国主义、社会动荡不安的黑暗时代。正因为这样,世人对阿部定那种对爱情追求到极致的行为产生共鸣,有种令人振奋的感觉。”

凛子点点头,继续翻书。

“看起来是件荒唐的事,可是不能因此说她这么做就是变态行为啊。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这世上一定还有其他的女人想做我做的那种事,只是没做而已。”

“你理解她的心情?” 久木半开玩笑地反问道。

凛子爽快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