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煊打断她:“那是我母妃的人。”
谢陟厘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这处假山虽然偏僻,也难保不会有人来,谢陟厘觉得还是谨慎些为上,正要从风煊的怀里挣出来,风煊却摘了她的官帽,重新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微微摩娑。
谢陟厘:“不是说要装不熟么?万一给人知道怎么办?”
风煊的声音低沉得很:“今天先不装。”
不装就不装吧,冒险就冒险吧
谢陟厘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放任自己陷在他的怀里,就像是泡在暖洋洋的温水中。
世上大概再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稳更舒服了。
“是不是被吓着了?”风煊轻声问,声音十分温柔。
“你知道绯云贵人的事了?”
“这有什么不知道?”风煊道,“这两年来,为这仙丹而死的嫔妃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那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谢陟厘困惑,“为什么有些嫔妃吃了有事,有些没事?还有陛下他也一直在吃,按说他吃得最多了,却全然无事”
难道仙药当真分得出仙缘和真龙之体?
“这事我在查。”
风煊告诉谢陟厘,上贡仙丹的是扬州知府,而扬州,正是姜家祖宅所在地。
所以风煊怀疑此时与太子有关,但只是怀疑。
皇后是姜家长女,后位稳如泰山,任凭后宫美人辈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挑战皇后的凤威,整个后宫被治理得如铁桶一般,外人很难插得进手,风煊找不到一丝证据。
良妃出身低,性子也软,这么多年来也只不过和德妃结伴,勉强自保而已,风煊也不敢让母亲牵连进此事中,更是举步维艰,只能用些风焕悄悄攒下来的人手。
谢陟厘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是她们都知道吃了可能会没命,为什么还要吃?”
“因为有人吃了没事,她们都赌自己会是那个没事的人。”风煊低声道,“皇宫是个奇怪的地方,人只要一进来,就会被权势迷晕了头脑,什么骨肉亲情人性道义全抛到了脑后,眼中只剩下荣华富贵,权势滔天。”
谢陟厘听得出风煊声音里的淡漠,她把自己在他怀里埋得更深一些,咕哝道:“我不喜欢皇宫。”
风煊:“我也不喜欢。”
风煊今日入宫,是皇帝委派给他一件差事,替西山大营训一个月兵。
皇帝的原话是:“我听说天下太平得久了,西山大营那些人整天吃喝玩乐,很不成样子,你去替朕操练操练,明年的大朝典上别让他们丢了朕的人。”
即便是不通政务的谢陟厘都觉得不对了。
大央与北狄的通商事宜还未商量出结果,西戎又过来横插一脚,导致此事进展缓慢,风煊便被滞留在了京城。
有胆子或者说有资格与太子一较高下的皇子们死的死,走的走,现今天下,太子只剩一个眼中钉,那就是风煊。
让风煊带着烈焰军回北疆,对于太子来说无疑是放虎归山,万万不可。
但让这么个眼中钉一直留在皇帝跟前,对于太子来说,同样也是大大碍眼。
所以一直以来,太子的策略是把烈焰军扔在西山,然后把风煊架空在城内。
皇帝沉迷酒色,朝政多半交给了太子和姜家,如今突然冒出这样的主意,说没有太子的份,三岁小孩都不信。
可把风煊送到烈焰军旁边,这是生怕风煊想跟他作对的时候,寻不着趁手的兵器吗?
“他想干什么?”谢陟厘忍不住道,“是不是又想害你?”
风煊看着她,忽然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看来在宫里没白待,都晓得这些事了。”
谢陟厘摸了摸鼻子,心说若是连这都看不出来,她是有多傻?
阳光从假山外斜斜地照进来,风煊见谢陟厘微微低着头,只见一管秀挺的鼻梁和两排蝶翼般的眼睫,只觉得她整个人好像都吹弹可破,而宫里连头顶吹过的风都是风刀霜剑。
真不该把她带来这种地方
风煊忍不住想,若是能回到去年初识的那一天就好了。
他一定会去捂住自己的嘴,无论如何也不在谢陟厘面前提起“太医院”三个字。
*
风煊去了西山之后,京城和皇宫都很平静。
西戎使团的到来让皇宫热闹了好一阵子,尤其是那只巨兽被当作神兽,皇帝很是喜欢。
神兽凶猛,一直被关在笼子里,又被宫人们私下称为“笼中兽”。
皇帝时常去兽柙看笼中兽,后宫一时倒也没有添新的美人,服食仙药的惨剧便暂时没有发生。
天气渐冷,太医院发了冬衣和炭例,不过谢陟厘却没空去领,因为锦年小公主又生病了。
锦年一是因为年纪小,二大约是身为宫中最小的公主,颇为受宠,很是娇养,已经三岁了,入口的食物还是专门调制出来的软烂之物,一日三餐多半是吃些肉羹粥类,肠胃十分娇弱,动不动便着凉腹泄,这日还发起了高烧。
谢陟厘守到戌时,锦年的烧才退了下去,谢陟厘这才回去带着新发的冬衣准备回家。
此时宫中已经落钥,宫门也已经关闭,但夜里宫中会开一道小门,按律是只能出,不能进,专给一些被公务耽搁了的大人走的。
谢陟厘平时也走过,只是今日却被拦了下来,拿宫牌都没有用。
“上头有令,今日无论何人,一概不得出入。”守卫冷冰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