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1 / 1)

若事情当真如风煊所猜测的那般,那一处佛殿当然是守卫森严,谢陟厘若是跟去,说不定反成拖累,便乖乖点了头。

只是在风煊转身离开之际,手忍不住伸了伸,下意识想拉一下他。

他今日束着箭袖,并不像平日那般穿大袖,一拉便拉了个空。

她也没出声,默默收回手。

风煊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回过身来,隔着窗子,探身入内,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等我回来。”

这个吻一触即收,风煊的身影转瞬消失在夜色中,身形如豹子一般轻盈敏捷。

谢陟厘听说过,风煊还是十八岁的时候,便只带一支小队,趁夜潜入敌军大营,刺杀了敌方将领。

那次夜袭给他的身上留下了三道伤痕,至今仍在。

寺庙的空气中仿佛充满着檀香的味道,谢陟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合什。

菩萨保佑,不要再让他受伤了。

不知是不是她心诚则灵,抑或是整间寺庙没有人能避开那些安神水的影响,风煊回来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他手里打横抱着一人,外衣裹在那人身上,那人虚弱至极,似乎想转动一下头,却也只是极其微弱地晃了一晃。

真的是孟泽!

谢陟厘又惊又喜。

林院判是太子的人,只有太子才能使唤他来城外为人看病。且又看得如此藏头露尾,显然那个人极重要但又极见不得光。

风煊当即料定是孟泽。

这就是假孟泽为什么知道那么多过往的秘密,他们把真正的孟泽关押在佛像底下的暗室中,数年来用尽一切折磨人的手段,一点一点从孟泽嘴里榨出他们想要的东西,给假孟泽源源不断地补充消息。

“救救他。”风煊的声音低哑,露在面罩外的眼睛隐隐泛着一层水光,“阿厘,你一定要救救他。”

“我会。”谢陟厘的声音极力保持住了平静。风煊的情绪如此动荡,她便须得稳住。

眼下最好是尽快带人离开,但怀里的人太过虚弱,风煊害怕他根本无法走出太远。

谢陟厘迅速诊了脉,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林院判的医术比她高明,该处理的都处理过了,用的药也毫不含糊,可见太子是一心想留下这张底牌。

但孟泽的身体太糟糕了。

就像是一件千疮百孔的衣裳,哪怕巧手再怎么缝补,略动一动就要散架。

他的五官和假孟泽如出一辙,虽是初见,谢陟厘却觉得已经认识他很久。只是他整个人已经瘦脱了形,眼睛深深地凹陷,骨瘦如柴。

“煊哥”他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声如蚊蚋。

风煊立刻俯身过去:“煊哥在。”

“我是在做梦吧”孟泽似乎想笑一下,但所有的力气仅能微微牵动一下嘴角,“我一直在想要是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你”

“当然不是梦。”风煊的声音微微颤抖,握了握孟泽的手,“疼不疼?咱们不是试过么?做梦是不知道疼的。”

“不是的”孟泽低低道,“做梦也是疼的”

风煊刹那间心痛如绞。

孟泽道:“煊哥,你怪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他们问了我好多好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是不是害了你?”

“没有。”风煊摇头,声音哽咽,“你看我好得很,我还能来救你。”

“好那就好”孟泽像是松下了一口一直提在心头的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了,声音更低了下去,“那我就能安心了”

“小泽!”风煊一把抓住他。

“他是骗你的!”谢陟厘凑在孟泽耳边,急急道,“有人派手下假冒你的身份,在他身边待了三年,差点儿要了他的命!他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就是为了找那个人报仇。这里面可是有你一份功劳,你不帮着他找出真凶,怎么能安心?!”

孟泽的眼皮抬了起来,望向风煊,目光又是震惊又是愧疚。

这样的眼神像极了小时候,无论风煊做了什么,那个跟在身后的小泽永远都是先责怪自己。

“先喝点水。”谢陟厘轻轻将孟泽扶起来一点。

她早在五更鸡上温着一点参汤,此时已经熬得浓浓的,还备了一截洁净的麦杆,以免孟泽过于虚弱不好吞咽,此时全派上了用场。

“慢一点,一点一点喝。”

孟泽慢慢地吮了一口,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一般艰难。

谢陟厘接着道:“将你囚禁在此的人是太子,他一心想要你煊哥的性命。如今你煊哥身在京城,便等于是落入了他的手掌心,孟泽,这可不是你安心的时候,你煊哥正等着你来当他的左膀右臂,就像当年等着你去北疆一样!”

孟泽的眸子本已如死灰般枯寂,此时闪过一抹微弱的亮光。

他像是要挣起来把参汤喝了,破败的身体却攒不起一丝力量。

风煊在床畔坐下,握着孟泽的手,低声道:“小泽,我今天去爬后山了。”

也不管孟泽答不答,接着道:“后山那棵栗子树又生了不少栗子,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打栗子吧。只是院子里的梨今年生得不好,不单一颗果子也没结,连叶子都掉光了。孟婶说要把它砍了当柴烧,但嬷嬷说你最喜欢吃梨,今年还是要留一留看,也许明年就结果了,等你回去,就能吃上梨。”

“小泽,乖,把药喝了。”风煊轻轻抚着他的头发,就像小时候做的那样,“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打太子,然后一起回家,去摘梨。”

晚风从门外送进来,从风煊和孟泽身上拂过,像是世间最轻柔的一只手,拂去了这些年的风霜与苦楚,把两名成年男子变成了当初的两个小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