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1 / 1)

谢陟厘急忙起身,吹亮了火折子,点上了蜡烛。

昏黄光芒如水一样漫延过风煊,风煊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不,那只不过是他曾经的错觉罢了。

谢陟厘的斗篷底下藏了不少东西,针包、捣好的草药、灌在水囊里的汤药、纱布、剪刀一样一样全摆了出来。

做完这些她抬头正要说话,却迎面对上了风煊的视线。不知怎地,她好像从风煊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无奈,还有一丝悲哀。

不过这多半是她眼花,因为下瞬风煊便阖上了眼睛,淡淡道:“你才学了多久?就觉得自己比曹大夫厉害了?他治过的伤还要你来接手?你走吧,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清誉,我可不想在阵前影响士气。”

夜半有女子钻进主帅的帐篷,传出去像什么话?

“曹大夫的医术胜过我百倍,但有一点曹大夫不如我。”

谢陟厘一开口,声音近在咫尺,风煊便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似的睁开了眼睛,便见她挨在床畔半跪了下来,温润圆亮的眸子望着他,瞳仁里有小小的灯火跃动,明亮得不可思议。

谢陟厘看着他,认真地道:“他不如我了解您。”

因为连日的征战,也因为臂上的伤处,他的脸色有几分苍白,眼底也有一片青黑,看上去比平日更冷峻威严些,但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对他心生敬畏,心中反而只有一片柔软怜惜,就像以前看着着凉发热的小羽一般。

她甚至有点想去摸摸他的额头,抚抚他的脸颊,感受一下他此时肌肤的温度,当然她清楚地晓得这可不是任她摸摸抱抱的小羽,她最多只能用手背试试他的额头罢了。

“”风煊很难说清自己此时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她这目光是直接望进了他心里去,这句话也是直接打下了他心里,而一颗心如何承受得了这么多?一时之间几乎有些胀痛。

手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很想像从前那样,去摸一摸她的头发。

她才卸下斗篷的兜帽,头顶发丝有几分蓬松,看上去好摸极了。

“你离我远一点。”风煊克制住那荒唐的渴望,顿了顿,给自己寻了个借口,“不然容易压着我伤口。”

“我正是为您的伤口来的。”谢陟厘道,“您如果一晚上不睡,再加上伤口上的痛楚,明天就算上了战场,恐怕也无法全力施为,容易给北狄人看出破绽。”

“不妨事,我可以忍。”风煊道,“若用了镇痛之药,明日手臂生硬,才更容易露馅。”

“这些曹大夫已经告诉我了。”谢陟厘道,“我从医书上学了一套针灸按摩之术,可以助您入眠。您养好了精神,明日才好应战。”

其实曹大夫原也有此提议,但风煊对外只说被流矢擦伤了一点皮肉,真正的伤势之事只有最亲近的几个人知晓,若是放一个军医或医女在身边,无疑便是昭告天下。

所以谢陟厘进来前才用了那样的借口,她来这里不是的身份不是医女,而是一个相思成疾的女人。

谢陟厘取了针包过来,把烛火移到床前,将针尖先在烛光中先烧过,要施针的时候才见风煊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谢陟厘道:“放心吧,不疼的。”

她误会了。但也是因着这误会,她的语气自在了不少,宛然便是之前在谢家小院里相处的模样了。

风煊此时才发现,自己竟是这样怀念那段养伤的时光。

银针一根根扎上穴位,谢陟厘搓热了手心,贴上风煊两侧太阳穴,轻揉地按捏起来。

舒缓的倦意如温水般一波波往风煊身上涌,连伤口的疼痛都冲淡了。

风煊心中也开始有些恍惚,低声道:“你是何时学会这手艺的?”

“医护营里的伤兵们因为伤重日夜不能安眠,我想起以前在医书上看到过,便学了,不难的。”

风煊想,这技艺和手法或许不难,但白日天医治伤兵,夜里还要为伤兵针灸助眠,一般人谁肯这样干?

只是这个笨蛋,永远傻乎乎自讨苦吃。

“那你一日能睡几个时辰?”

睡意袭来,风煊的声音有几分含糊了,因着含糊仿佛多了一丝温柔。

谢陟厘这些日子想到风煊,跟着想起的便是他离开将军府那一晚的苍凉笑容,心中一直有些沉甸甸的。

此时这样和他在灯下说了几句话,那一夜给她留下的沉重好像全在这几句话里消散了。

她轻轻替他从太阳穴揉着百汇会,口里轻松地答:“好着呢,能睡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对于战时的军人来说,确实是挺好了,但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着实辛苦。

“唉,”风煊在针灸的作用下阖上了眼睛,最后一句话轻得宛如呢喃,“都瘦了。”

51. 五十一 扑倒

天色刚蒙蒙亮, 营帐外已是一片喧腾的脚步声与马鸣声,整个营帐醒过来了。

桌上的残烛未尽,还晃着一丝微弱的光, 投到风煊脸上。

他的眉骨与鼻梁都很是高挺, 脸上的线条仿若刀斧刻成,平日里总带着几分冷峻。

但他睡着的时候, 谢陟厘却觉得他有几分像小羽,有孩子般的稚气。

能从威镇北疆的大将军脸上看出稚气, 谢陟厘对自己的的眼力也是服气的。

风煊的眼皮微微动了动。

谢陟厘知道他平日醒来的时间,知道他这是要醒了, 便把银针除下,风煊随后便睁开了眼睛,立时发觉帐篷内有人。

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的手握住了枕下的匕首,然后才想起来, 是谢陟厘。

“大将军您觉得怎么样?”谢陟厘把昨夜带来的水囊浸在热水里, 烫热了才送到风煊面前,“睡得可还好?”

风煊:“”

睡得岂止是好,可以说是这段时日以来最好的一觉,黑沉浑沌, 连睡前发生了什么都险些忘了。

但嘴上还是客气道:“甚好。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