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1)

掌柜刘永福脸圆,大耳垂,笑得弥勒佛一般,奉承话说不完,算盘打得老快,笑道:“一共是一万三千七百两,算个整,付一万三就好。”

张超伸手去腰间拿银票,动作突然一顿,小声在杜若耳边说:“这家店的东西是否可靠?若买到假货,面子要丢大了。”

杜若不懂,转脸问娘姨,娘姨也摇头不知。

张超想了想,极认真地说:“我舅舅是内行,东西他一看便知。”

闻言,杜若觉得妥当,张超索性将顾虑道出,刘永福一愣,自然不肯答应。

张超将金货放回去,一副抬脚要走的意思,对杜若道:“我舅舅的店只隔三条街,我们先去他那儿,等下换别家买。”

刘永福不想放弃这么大笔生意,也早看出杜若是个红楼姑娘,想着万一有情况可以找她拿钱,忙赔笑道:“这样吧,女客留在我店里,公子把东西拿去鉴别,早去早回。”

张超贴心与杜若商量,待安抚好她,将打包好的金货拿在手中,微笑道:“你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娘姨心里下意识一个激荡,得了张超的好处不便多说,先一步出门对车夫交代几句,让他长个心眼,看着人快去快回。

伙计们好茶好点心伺候,刘永福一同用茶,装着无意做个打探,杜若心宽,直言告知自己是听雨轩的姑娘。

天冷地滑,空寂的街道少有行人,店铺都上着门板,只留一道小门进出,流雪如雾,在北风中钻墙过隙四处飘荡。

张超下了马车,拢一拢领口,让车夫在门口等候,大摇大摆走进百昌参行。

约莫等了一刻,车夫忍不住进店寻人,满屋焦香,伙计们正围坐在炭盆边向火,烤红薯,朗声道:“来人借净房小解去了。”

车夫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扒开棉布门帘跑去后堂,净房无人,地面结着油光凌,一道小门通往后街。

第41章 醉花间 (16)

车夫顿知上当, 快步上车,一扬马鞭,风驰电掣般直奔金店, 喘吁吁将情况一说, 几人都傻了眼。

杜若花容失色, 只感觉脑袋里“轰”地一声, 瞠目结舌,跌坐回椅子上, 左等右等,哪里等得到人?

刘永福细问公子情况,陪着一行人找去百昌参行,掌柜被他们问得一脸惊讶,直言自己没有北京的亲戚。

杜若如醉方醒, 如梦方觉,又羞又恨, 想起张超有银子在金凤姐处,带着刘永福去听雨轩。

金凤姐一听,立马感觉不对,拿出张超留下的皮箱砸锁打开, 银票为假, 再将金元放到夹剪凳上卡好,“咔嚓”断开,里头赫然是铅胎。

周郎妙计高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看到这里, 杜若如遭炸雷灌顶, 脑中一阵轰鸣,水汪汪含着两眶泪, 不作一声。

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金凤姐气得暴跳,眼内生烟,鼻中出火,费力将一堆金元全数断开,外表裹金,愣没一个是真的。

刘永福彻底死心,索性亏的不是自己,随即找杜若要银子。

杜若脸色惨白,呜呜哭泣,一万三千两,自己生意本就不会做,哪里能存这么多。

金凤姐立时定稳心神,紧盯着杜若,冷冷问:“东西是你拿给他的?”

杜若哭得妆残,一脸粉痕,哽咽着说不出,一旁的娘姨忙插嘴:“是掌柜给的。”

“你这算盘打得精,怎么都不吃亏嘛!”金凤姐冷哼一声,蛇妖款摆在刘永福面前来回走动,“东西是你给人的,我们官府说理去,让县丞老爷来判,这王八蛋亏究竟该谁吃。”

刘永福知道她不好惹,能开这么大的红楼,背后当然有靠山,笑脸道:“金货是这位姑娘精心挑选,人也是她带来,一万三千两你一句话,不给也成。只不过,我吃了这么大的亏要去与同行通气,以免他们上当受骗,万一将事情传开……”

金凤姐乍然一惊,怒容满面,白瞪瞪两只眼,失声道:“六千两,你给我闭上嘴!”

刘永福一脸和气道:“金货利润是有,但也不是这么拦腰往下砍的,算我倒霉,一万两勉强保本。”

金凤姐满腹业火按捺不住,咬牙道:“八千两,不要钱就走,你爱到哪儿说就去哪儿说,老娘自有法子让你闭嘴。”

刘永福愣了一愣,气得脸色骤变,一甩衣袖,转身欲走。

眼见两败俱伤的结局,金凤姐到底是大风大浪过来,到了关键时刻立时转变态度,“你若答应,往后我让姑娘们带客去你店里,你把金货价格加几成,返现给我们。”

刘永福细一思量,这笔虽然亏钱,若真有下次生意,不怕没有赚的时候,犹豫片刻后点头同意。

金凤姐拿银子打发人走,气得头痛肺炸,喝令在场的人不得将此事外传,尖利的指甲直戳杜若脑门,“没脑的蠢货,就知道哭哭哭,往后有你哭的时候!”

杜若哀痛激忿,气咽不能语,懊恼到了极处。

金凤姐怒气难消,狠劲在她脖子上一扭,骂道:“下贱坯子,这是怎么昏了脑袋,还是被那王八蛋灌了一肚子黄汤?打明日起,你给老娘好好巴结客人,赶紧将银子补回来。”

杜若软软歪在娘姨身上,怄得透不过气。

想着自己阅人无数,竟被一个小鬼骗得团团转,金凤姐简直比吃了蛆还恶心憋屈,不拿钱怎么办,真让说出去脸就丢光了,往后还怎么混?

杜若兴高采烈出门,霜打茄子般被娘姨丫鬟架进屋,棠儿下楼,见金凤姐气得脸都歪了,忙问情况。

丫鬟从香盒中取出一个梅花香饼,将鎏金手炉掀开,焚上香饼盖好,重新放回金凤姐怀中。

金凤姐歪在软榻上,愤愤不平将事情大致一说,叹一口气道:“张超明显计划周详,从口音辨别是北方人,骗取钱财的手段实也不算高明。”

棠儿低头用茶,发髻中一对红宝石步摇,长坠冰凉凉贴在脸颊,斟酌片刻,认真道:“此人对红楼很熟悉,没将杜若拐走已经不错了。”

手炉既能取暖又能焚香,不刻便香烟袅袅,满屋芳香浓郁。

金凤姐嗤之以鼻,喟然叹道:“一万三千,杜若又蠢又笨值么?一想到我竟着了那小王八蛋的道,真真咽不下这口气。”

棠儿仔细思量,不紧不慢道:“听雨轩在秦淮不算最有名,张超之所以先从这里下手,定是热身打个头阵,也摸准了红楼妈妈要面子,不会说出被骗之事。按推测,这种团伙作案不可能只干一票,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长期逗留,他们会尽快出手,将下个目标定得更大。”

雪过天晴,瓦沟间的冰凌晶莹剔透,形如银锥,在阳光下缓缓融化。

巳正时牌,棠儿和青鸢将清河街的几家老牌红楼定为目标,各带一名打手守在街口,以兜售水烟丝为名拦查车轿。

打手上前拦下一辆马车,车夫一听,扯着嗓子喊道:“混账,这年头还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

门帘一掀,一位年约五寻,头戴青缎嵌玉瓜皮帽的老爷露出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