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倒也正常,毕竟宋昭的祖父是启朝的开朝功臣,若非是祖父在先帝时立下大功,先帝也不会让这护国公的衔世袭三代,让宋世诚这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废物,捡了现成的便宜去。

但是萧景琰后来所言,却是足以令宋昭咋舌。

听他继续道:“南巡至临安,先皇召母妃夜游西湖。母妃因着嘉逸公主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所以晚去了半个时辰。结果去时才得知,先皇因朝政给绊住了,并未前往。母妃那时已准备下楼船,但却撞见了那个喝醉了酒的王八羔子!”

说至此,萧景琰的情绪显然激动起来,

他眼底蕴着杀机四伏的恨意,双手紧紧攥拳,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宋世诚那时负责先皇的安防调度,那夜本是召集了烟花女子,想要讨好奉承先皇。但先皇未来,他们便饮酒作乐,自顾享受起来。而他也因着醉酒,将穿着常服的母妃,错认成了烟花女子,与她......

当日楼船上的侍卫都被遣了去,母妃挣扎不得,又不敢叫喊,这事到底影响皇家清誉,若是闹大了动静,不光是那王八羔子,连母妃和她母家也会受到牵连。后来事毕,宋世诚酒醒后才惊觉犯下大错,并与母妃互相约定为了两族生计,彼此瞒下此事......”

宋昭听他声音一点点弱下去,她的心也跟着一寸寸紧起来。

她知晓这事再说下去,犹如是让萧景琰自揭疮疤,残忍得很,

于是便添了一盏温水递给萧景琰,温声劝慰他,

“那恶人如今已经殁了,也算是他的报应。”

然而宋昭虽是不追问,但心下也有不解。

毕竟满宫里都知道,静贵太妃当年是盛宠,先帝在位时,静贵太妃的宠爱比之从前的宁婉霜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且若萧景琰当真是静贵太妃和宋世诚所育,那时日上差个一时半刻的,也是不妥。

所以这件事能瞒住这么些年,定是静贵太妃有孕的时间,与她侍寝先帝的时间相差极微,

可若如此,静贵太妃又如何能笃定,萧景琰是她与宋世诚的冤孽,而非是先帝的血脉?

到底是兄妹独处,或许也是心灵相通的,

萧景琰只看了宋昭一眼,就知她疑惑为何,也是没有隐瞒的和盘托出,

“那事之后的一个月,母妃便有了身孕。她并不知道那时在腹中的我,到底是先皇的,还是......总归日子糊涂过着,也没人会怀疑我的身份。直到两年后,护国公府添了你这个新丁。你生母可有跟你提及过,你出生时是如何的凶险?”

宋昭略略颔首,回忆道:“母亲与我说过,我生在五月,赶上那年京都晚春,桃花还未开败。护国公府原种植了许多桃花点缀,而我生来对桃花不服,故而一落地嗅了花粉,便犯了不服之症,因此险些夭折。”

萧景琰道:“此事传入宫中,先帝还特意派了太医出宫替你医治,这才救下了你一命。后来命妇朝见时,这件事宫里头的妃嫔便都知晓了。

母妃原只听个音,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母妃素来不爱摆弄花草,我又自幼养育在他膝下,宫中种植桃花树的地方不多,所以我幼时并未接触过桃花。

然而就在次年,母妃带我去裕太妃宫中去寻瑞王玩乐的时候路过了螽斯门。那地方有先帝为裕太妃亲手所植的桃花树,我只是路过,便呼吸急促,面上出疹,引出了不服之症来。”

宋昭心口倏地一跳,“你也对桃花不服?”

萧景琰闷声应下,“母妃那时慌了,也没传太医,将我关在宫中只用土方医治着,好在我身子素来健壮,没几日便得痊愈。后来母妃私底下托人去宫外询问了数位名医,这才知我的不服之症,亦是从宋世诚那儿带来的。”

“从他身上?”宋昭不由问道:“可我与他同吃同住这么些年,怎从不见他对桃花有所不服?”

萧景琰道:“这是父体里带来的弱症,他乃阴状,故而不会发作且与常人无异,可却会将病气过给他的后嗣。所以你有,我也有,但是宋玥没有。且医者也明说了,若是父母皆无此隐症,那生下的孩子,多半无虞。

再三求证,母妃这才于悲痛中确定了我的身世。所以自幼时,母妃便叮嘱我务必要隐瞒下我的不服之症,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三更】

【第318章 真心相换】

听萧景琰说完,宋昭仍旧是没有缓过神来,

她看着萧景琰在短暂的怅然过后,很快又复了那一副玩世不恭的痞相,

从前她最是讨厌他如此,

但如今,人依如旧,宋昭却反倒觉得看他顺眼了不少,

“那你......静贵太妃按说不该将此事告诉你,怎么会......”

不容宋昭将话说完,萧景琰忽地抬手在她的眉心间轻轻一弹指,戏谑道:

“还不是因着你?”

玩笑过后,又渐渐脸色深沉,压低声音说:“母妃自得知你入宫后,便惶惶不可终日。她最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我常与她请安时,见她神思恍惚,便觉不妥。

又一日,她竟无端让我想法子除掉你。在我看来,母妃与护国公府向来从无交集,且自你入宫以来,母妃更深居简出,与你连面都没见过。她突行此举,我自疑心。逼问之下,才迫她说出了当年事。”

宋昭静静听着,心底搁存的疑惑也逐渐拨开云雾,

“怪不得当日我在御花园巧遇着静贵太妃时,她看我的眼神竟是那般噙着恨意......也难怪她。一世清白遭人玷污,半生都活在阴影里,或许那时除掉我,对你们母子而言的确是最优解。”【258章】

萧景琰沉沉地说:“罪魁祸首是宋世诚,我何以要除掉你?”

宋昭浅浅抓着衣角摆弄着,忆起从前事,她抽丝剥茧下去,又问:

“所以......当日你之所以知晓是我亲手鞭死了姜氏,并非是因为你在暗中窥着我,而是你本就派人潜在护国公府暗处,伺机想要对宋世诚下手,所以才意外得知了我的事?”

萧景琰点一点头,“不错。也是从那时,我才知晓你与我对宋家有着一样的恨意,倒是觉得同病相怜。因着那个男人,毁了你的前半生,赔了母妃的后半生,他是死不足惜。但他死之前,我必得要先做一件事,保母妃无后顾之忧。”【117章】

他微微转过脸来,含笑平视着宋昭,

宋昭一瞬便明了,“昔日你让我去偷太后的天玑密令,也是与此事有关?”

萧景琰笑着扬眉,“没错。后妃出宫,由女官记载行止录。何时离开住所,去了何地,何时而归,皆记载详尽。

事发当夜,先帝确是召了母妃登楼船,先皇虽未去,但前朝事女官不得知,故而这件事只要事后无人翻查,便无人知晓母妃登上楼船后的那两个时辰做了什么。可终归行止录上所记,对母妃与我而言,颇有隐患。

先皇驾崩后,前朝后妃的行止录便由太后保管。这些东西向来存放在宫外的天玑办中,天玑办层层部署分明,又为保太后集权,从不互通消息,上下侍从只认密令而不认人。从你这儿得了密令后,我便要亲信打扮成宫中嬷嬷模样,入天玑办,将乾元二十四年的那场南巡所记行止录偷了出来,彻底毁了。”【120章12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