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1 / 1)

李敬池一愣:“已经学完了吗?”

“是的。”不知为何,庄潇脸上透出伤感,连带着暗淡无光的眼睛都焕发出难过的神色,“不过我给你写了首曲子。”

他缓慢地摸出一张曲谱,递给李敬池,“它叫《第五春》。”

那张纸上的字歪歪扭扭的,一笔一画都体现着谱曲人的用心,李敬池怔怔看着他,心中为这个曲名泛起无限波澜。他坐在庄潇身边,熟练地摸上陶笛,像做了无数次那般吹出第一个音符。悦耳的笛音如同鸟啼,唤醒了埋藏在寒冬中的大地,他知道宁春看不到,但还是固执地看着对方的双眼。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永远留下他。

斯坦尼康逐渐拉高,记录下这一刻的春和景明。灯光由明转暗,镜头外,庄潇离开了长椅,而场外的海大老师也续上了他未吹完的部分。镜头再次放大,柳絮拂过李敬池的面容,湖面波光粼粼,长椅上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旁白缓缓道:“后来我才知道,宁春病得很严重,在我们相遇时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命了,但他在留下的日记里写满了我的故事……他希望我活下去,用音乐替他迎接这个无法到来的春天。”

宁春死了,死在李遇复学的第二周,他的葬礼很简单,入殓时唇边还带着轻柔的笑,一如两人初遇时美好。

一镜到底的最后几秒,李遇独自坐在公园长椅上,在池塘边吹响了第五春的旋律。他战胜了抑郁,度过了漫长黑夜,走过了皑皑白雪,却没有留住那个为他吹响陶笛的小瞎子。

春风吹过柳枝,吹散泛黄的叶片,他抬起头,让两个世界的旋律重合。

87 | 第八十六章 解约

【你自由了】

第五春正式杀青,庄潇却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火。

他面若冰霜:“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一直把照片藏到现在?!照片里唐忆檀经过处理,偏偏他就要露正脸?别和我蔚皇不知道,这点事都干不好,法务部排队去跳楼吧!”

电话里的柳瑾道:“你冷静点,这件事蔚皇确实不知道,甚至连风声都没听到过,我怀疑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他们把照片留到现在,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放出来。”

陈意插嘴道:“听说蔚皇和孟氏合作注资了玉城的一块地?”

柳瑾道:“老唐总授意的,高层投票的时候只有忆檀一个人投了反对。”

处于风暴中心的李敬池内心其实没什么波动,听到唐忆檀的名字,他抬起头,目光透出不解。作为孟知板上钉钉的未婚夫,他的反对行为完全是多此一举。

庄潇沉声道:“我对他不感兴趣,柳瑾,你说实话,蔚皇现在对艺人名誉权受损是什么态度。”

那边静了一瞬:“你知道的,这种事哪怕有一百条小道消息也无所谓,但只要被证实了,很可能就……庄潇,我也不希望看到这一幕,只能说我会尽力去做。”

庄潇刚要开口,李敬池却拿过手机:“柳姐。”

柳瑾愕然道:“你在旁边?”

庄潇语气很差:“没什么好瞒着他的。”

结果下一刻,李敬池说出一句让两个力挽狂澜的人都为之震惊的话:“没事的,实在不行,就放弃我吧。”

他的声音很轻,睫毛微微垂着,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柳瑾还没开口,庄潇的怒火却喷薄而出:“李敬池!大家都在帮你想办法,你凭什么先说放弃?”

李敬池没有应答,只是低头看着媒体爆料的照片,庄潇想上前夺过手机,却被陈意拦腰抱住,高喊着“冷静”往后拖。

春风和煦,阳光点缀着窗外的景色,为李敬池白皙的指尖镀上浅金。发皱的剧本被吹起最后一角,露出晕染的水渍。庄潇是能立刻出戏的影帝,但花费无数心血代入角色的李敬池并不是。劝和声在耳边渐渐拉远,他思绪抽离地看着窗外的光景,脑中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这个结局不是李遇想要的,如果他是李遇,绝对会和死去的宁春共同去往另一个世界。

因为没有宁春的春天依旧是寒冬。

最终李敬池还是没有吃到杀青宴,趁着面色不虞的庄潇被郑元冬拉走的间隙,他在剧本里夹好了那支钢笔,并把第五春的剧本留在了两人待了数月的房车上。没有告别,李敬池打了辆车,独自前往海城的机场。

工作日的高速并不拥堵,司机不停瞥着后视镜,明显已经认出了他是谁。手机不断在震动,李敬池却不敢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庄潇的质问,也怕自己接完林裕淮的电话后连离开的勇气都没有。

最终,他打开手机,删掉了昨天没有发出的信息,给庄潇和林裕淮各发去一条短信:这段时间工作有点累,我想回家休息一会。

在进入机舱前的最后一秒,手机依旧在响,李敬池打开飞行模式,疲惫地闭上双眼。轰鸣声响起,飞机在碧蓝的天空留下一道白线,驶向春雨绵绵的荧城。

李敬池瞒着所有人,借冯屿的人脉在医院旁买了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房子不大,但足够他住,日子像是回到了从前,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每周定时去医院探望家人。

李允江脱离了危险状态,病渐渐好起来了,但钟秋颖那边却出了意外。

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钟秋颖的离世是他已经预料到的结局,大面积脑梗的死亡率向来高,哪怕医学团队再努力,年过半百的她也难敌死神挥起的镰刀。

医院静得能听到针落的声音,李敬池站在抢救室外,听医生叹道:“我们尽力了,请节哀,你母亲走的时候没有痛苦。”

医生走了,门上的灯熄了,李敬池怔忡地望着前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像是变成了游荡在屋顶的灵魂,以第三视角默默注视着这具躯壳。门开了,脚步声响起,移动病床上盖着一块白布,钟秋颖满是皱纹的手垂着,与麻木的大儿子擦肩而过。

他望着医护人员步履匆匆的身影,突然觉得心脏很空。

哪怕药物在起作用,他还是准确捕捉到了那种难以言状的悲伤。

十几岁的李敬池恨过她,恨她的严厉和市侩,恨自己被一道以爱为名的墙束缚在樊笼中;二十几岁的李敬池的感情则变得更加复杂,他肩负起了家庭的责任,在缺失的亲缘关系中窥到了自己的挣扎。

他知道钟秋颖老了,岁月让她从美得不可方物的怀春少女变成了怒目圆瞪的中年妇女,也知道她在父亲出事后,艰难地讨着生活才将两兄弟拉扯长大。

车被推走了,泪水滑过李敬池的鼻梁,他哽咽着唤道:“妈。”

第五春的杀青戏带走了他全部外放的情绪,有宁春的死在前,李敬池原以为自己能够平静面对钟秋颖的离世,却没想到这是一场更漫长的悲伤。

告别是将行的列车,他站在道路的这头,看着人们逐渐消失在彼端。

六月中旬,蔚皇起诉了曝光的狗仔,网上的照片被一种极其强硬的手段清除掉了,甚至连相关的讨论都看不到。虽然官方肃清了网络,但网友还是对娱乐圈的八卦乐此不疲,李敬池无心关注他们对荧城工地案的声讨,他给柳瑾打了一通电话,说自己打算休息很长一段时间。

一向不会安慰人的柳瑾沉默了很久,只道:“好,辛苦了。”

李敬池犹豫片刻,低声提出要求:“如果可以的话,我能解约吗。”

柳瑾并不吃惊:“你现在来公司,我帮你办解约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