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花儿闻言看过来,看见阿水,她神色没多大的变动,眼里没有错愕也没有惊慌,倒是冷漠的意味很强。

阿水宛如掉进冰窟窿,听阿宝喊姐姐的时候,她下意识以为佟花儿说明了她的身份,眼下看来并?非如此。

一旁剁肉的男人看过来,他笑着问?:“你们?昨天来过?今天要买什么?”

釜里的水开了,佟花儿将?装满生面包子的蒸笼搁上去,之后低头继续揉面。

阿水走过去,她轻声说:“你做的包子很好吃,能再给我一个吗?”

佟花儿拿个羊肉包子递给她。

“你做的包子很好吃。”阿水喃喃自?语,温热的眼泪滑落,她伸手接过包子,短而快地看妇人一眼,她转身离开。

“哎!你还没给钱!”隋阿宝恼了。

“阿宝,回来,这个包子不要钱。”男人看见隋良就意识到阿水的身份,他拽住要追出去的女儿。

“为什么不要钱?”

为什么不要钱?男人看向佟花儿,她揉面的动作不停,好似没有追出去的念头。

隋阿宝挣脱她爹的手跑出去,食铺外已经没了吃白食的人,她瞅了一圈,满心不甘地回去了。

阿水跑出了城,隋良和绿芽儿追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绿芽儿不解,“你知道对不对?阿水她……”她陡然愣住,阿水没来过楼兰,肯定不会认识食铺的女掌柜,以阿水目前的失态来看,只?有一个可能。

“那?个是她娘?”绿芽儿问?。

隋良没回答,他走到阿水旁边坐下,安慰道:“阿水妹妹,你还有老牛叔,我们?看着你长大,我们?也是你的亲人。十几?年?过去了,没有你娘你也长大了,往后也是如此。”

“真是你娘啊?她真是……”想到那?妇人的举动,绿芽儿愤愤道:“比我爹还不如。”

阿水摇头,“不是,她待阿宝就挺好,应该也是个挺好的母亲。”

绿芽纳罕,“你还为她说话??”

“不然呢?唾骂她吗?”阿水叹息着笑一声,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得知她是被她娘主动抛弃的事后,她心里一直隐隐不甘,今日一见,心里鼓噪的动静终于?消失了。她对她娘的各种幻想,为她找的种种理由,在这一刻尽数湮灭,她死心了,不再自?作多情?。

“我娘……她、她是我嫂嫂的堂嫂,她现在的丈夫是你堂哥对吗?”阿水问?隋良。

“应该是的。”隋良不确定,他对这个堂兄没印象。

“阿宝姓隋。”阿水隐晦地跟绿芽儿解释佟花儿的身份,“我生父不明,我是她被迫生下来的孩子,我也是女子,能理解她的屈辱和不易,能活下来她已经很厉害了。我爹不爱她,不喜欢也不知道心疼她,他带她回家就是想要个孩子,这样的男人是留不住女人的,她留下才是受罪,她很聪明。我相信如果这个人是我嫂嫂,我大哥对她不好,她头一次带着商队离开敦煌后也不会再回来。”

阿水认真地剖析,幻想破灭后,她对佟花儿没有多少感情?,把自?己当做局外人的身份考虑,她欣慰道:“我无病无灾地长大了,她也有了新生活,她的选择是对的。”

绿芽儿哑然,她心疼地抱住阿水,真心喟叹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丫头,往后一定会有好境遇。”

隋良摸摸阿水的头,说:“我跟我姐还有小崽小花,以及我姐夫都是你的家人。”

阿水白他一眼,“你昨天认出她为什么不说?”

“我听说过她的事,有些了解她的性子,相认不如不认,哥哥担心你受委屈。”隋良起身,他伸手扶她一把,说:“我们?回去了,我姐肯定很担心你。”

“好。”

进城再次路过食铺,阿水远远打?量一眼,她叹一声,快步走远了。

……

几?天后,招揽食宿的汉人拿着卷起来的布条走进食铺,要用这个布条跟佟花儿换两个包子。

“这是写信的姑娘交代的,不给包子这个就不给你。”

佟花儿思索两瞬,递出两个羊肉包子。

娘,我走了,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你不需要搬家,安心过日子。

番外十

商队带着货物一路向西?, 先后途径尉犁、轮台、龟兹三国,短暂停留补给后,商队卖掉重货, 只?带着绸缎和棉织品北上翻越天山。

“姐, 我姐夫当年跟着使团前往乌孙走的是不是这条路?”隋良问。

“什?么事什?么事?我怎么又不知道?”小崽急了, “我爹也走过这条路?他去?乌孙干什?么?”

“去?打匈奴,这一仗让你爹从一个小小的十夫长升为千户。”隋玉接话,她笑眯眯地说:“不用问?, 当时还没有你。”

“怎么又没有我?”小崽沮丧, “我爹也没提过, 我都十二岁了才晓得他的丰功伟绩。”

宋娴在一旁笑, 她出主意说:“你写信回去?质问?他,你出生这么晚都怨他。”

“肯定是要写信的, 我不知道便罢了,他要给小花讲一讲,我俩像是蒙在鼓里的傻子。”小崽颇有怨言, 他斜愣着一左一右两个人?,气?鼓鼓地说:“你们三个的小秘密还真多,娘, 你跟我舅舅也没提过, 嘴巴可真严。”

“你现?在不就知道了嘛,我们可没故意瞒你。”隋玉耸肩, “你爹不愿意炫耀, 我跟你舅舅炫耀什?么。”

“我替他炫耀。”小崽说。

“行, 你去?炫耀。”隋玉点头, “记得写信告诉你爹,看他揍不揍你。”

“为什?么要揍他?”阿水搭话。

“你爹跟你炫耀过他上战场杀敌的事吗?”隋玉问?。

阿水摇头, “还真没有。”

“敦煌城的驻兵都是上过战场杀过匈奴的,大伙都是做同样的事,还有什?么好炫耀的。洪池岭以?西?的地盘是我们的军队打下?来的,我们的商队走过的地方都洒着兵卒将士的血,处处埋着人?骨,荣耀之下?是以?苦难铺路的,而?活下?来的人?都是历经磨难的侥幸者。军队赶走了野心勃勃的贼人?,他们自己?的手足同僚也死了不少?,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他们哪里还愿意提及朝不保夕的过往。”隋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