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一直各住各的屋?”

“是分院子,爹从?主院挪出去,以后他住在前面的院子里,不?会?再来这边。”绿芽儿压低声说。

宋从?祖看见黄安成?两手?空空从?主院走出来,跟他料想的一样,他爹神色泰然,闲庭信步似的走来,不?恼不?羞也不?臊。

绿芽儿听到脚步声回?头,三人面面相觑,相看无话。

“怎么?不?认识我了?”黄安成?问。

“没有,爹,你?……”绿芽儿不?知道说什么。

“嗯,还知道我是你?爹。”黄安成?瞥宋从?祖一眼,说:“我跟你?娘就这样过?了,你?们爱听她的话就听她的话,我不?过?问。”

说罢,人走了。

绿芽儿哑然。

宋从?祖面无表情,他抬腿往主院走。

宋娴板着脸站在厅外?,看见一双儿女?前后脚走进来,她脸上浮出笑。

“从?祖,我们这趟出关买到一箱人参和一箱琉璃盏,你?跟绿芽儿各拿两对琉璃盏走,人参也各备六七根在手?上。”

宋从?祖“哎”一声,说:“琉璃盏给?妹妹,我不?喜欢那精巧的玩意儿。”

“你?不?喜欢,以后留给?你?媳妇用?。”宋娴说。

“那不?知道要等多久了,先拿去卖了吧,以后再说。”宋从?祖走到廊下,伸手?抹掉雕花窗上的灰。

宋娴察觉到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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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身问:“我听丫鬟说,从?我们离开敦煌后,你?就没回?来住?”

“是,我住在沙漠里,早上进城听课认字,午后出城,沙漠里无事就是傍晚出城,我过?得挺忙挺充实的。”话说到这儿,宋从?祖侧身看向他娘,说:“往后我打算在城里和沙漠里轮流住,娘,你?要是有事寻我,就让人去隋婶子的客舍捎个话,我得到信就回?来。”

宋娴皱眉。

绿芽儿左右看一眼,安静下来。

“你?……你?还真打算跟骆驼同吃同睡?”宋娴有意活跃下气氛,她扯出笑说:“你?是主子又不?是仆人。”

宋从?祖低下头,说:“养骆驼不?是简单的事,我想驯养骆驼,看能不?能让它们像狗一样通人性。除此之外?,我还在跟兽医学给?骆驼看病。我想什么都?会?一点?,而不?是依赖奴仆,做个只会?发令的人。万一哪天遇到变故,没了仆从?,我能依靠我自己再发家。”

“不?买官了?”绿芽儿插话。

宋从?祖摇头,他迟疑着说:“我不?是那块料。”

宋娴沉默,她了解她儿子的脾气,见状,她直接问:“你?在生气?你?跟你?爹生气我能理解,你?跟我生什么气?”

宋从?祖攥了攥手?,他犹豫再三,还是选择直截了当地说:“不?是生气,是失望,我被我亲爹作践,被我亲娘放弃……娘,我是被放弃的孩子。我知道我有错,也理解你?对我失望,我也对自己失望,但也对你?和他失望。我看到你?们会?难受,你?给?我点?时间,过?个两三年,我忘了这个事,我就回?来了。”

宋娴心里一哽,眼泪立马就出来了,她瞬间反应过?来,她伤害了她的孩子。

宋从?祖看一眼妹妹,看她像个呆子一样站着,他走过?去用?带着牲畜皮毛味的袖子给?她擦眼泪。

“我能理解你?,你?哭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还会?回?来住,只是想要个能喘气的地方歇歇。”宋从?祖叹气,“我不?恨你?,你?别想歪了。我们就……怎么说呢,我们就各自歇歇,你?也累了,回?来少操点?心,看不?过?我爹就另开个门进出,别见面,免得生气。你?喜欢妹妹,你?们俩住一起,说些高兴的事,高高兴兴的,我偶尔回?来一趟,吃个饭睡个觉,也高高兴兴的。”

宋娴明白?了,她不?勉强他,说:“行?。”

“嗯,沙漠里的骆驼你?别操心,有我在,出不?了岔子。”宋从?祖说。

宋娴“嗯”一声。

“还有,之前的事你?能不?能不?跟旁人说?包括我隋婶子。”宋从?祖有些牙根发僵,险些张不?开嘴,被亲爹作践玩弄,这比扇他嘴巴子还让他脸疼,他强扯出笑,说:“你?看我也二十了,我要面子,不?想让人用?怪异的眼光看我……”

更不?想哪天跟谁翻脸生仇了,旁人指着他的鼻子骂:真是个窝囊废,难怪你?爹看不?起你?,你?娘看不?上你?。

棉花卖钱

“婶婶”

隋玉看过去, 是绿芽儿和从祖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了。

“婶婶,快一年没见了,你想不想我?”绿芽儿俏皮地问。

“想, 你昨天才回来, 今天就来学堂认字?不歇歇?”隋玉问。

“认字是坐在学堂里,又不是下地干活, 跟在路上奔波相比, 一点也不累。”绿芽儿跳下马背, 她站在路边看开满白花和粉花的棉花地,问:“今年种了好多棉花, 有多少?亩?去年的棉花卖什么价?织的布是什么样子的?做成冬衣暖不暖和?”

“去年收的棉花不多,没卖钱,都用在自家人身上了。今年种了四十七亩棉花, 再?有一个月,棉桃吐絮,到时候我送你一身棉衣。”隋玉踩着木板过河,说:“我去地里转转,你俩去学堂吧。你们吃早饭了吗?灶房里还有饭, 昨晚翠嫂吊了一釜鸡汤,今早用鸡汤煮了一锅豆腐馅扁食, 鲜香又不腻。”

宋从祖听得?口齿生津, 他甩了甩缰绳, 说:“我再?去吃一碗,翠嫂和殷婆她们做饭比我家的厨娘做饭好吃。”

“我也去。”绿芽儿上马, 说:“婶婶, 我过去了。”

“好。对了,你娘身体?可还好?她在家呢?有空吗?待会儿我去找她说说话。”

绿芽儿面?色一暗, 昨天晌午的一番谈话之?后,她娘的情绪就低落得?厉害……不,应该说是去年带商队离开敦煌之?前,她爹娘吵过一架后,她娘的情绪就有点不对劲,像是强撑着一口气,经常不得?欢颜,眉目间郁郁和挣扎之?意时有出现。回程路过楼兰的时候,她娘从关?内过来的客商口中得?知她哥改邪归正了,过后又抹杀了三?个背主的贼奴,像是憋在心?口的郁气终于?吐了出来,绿芽儿能感觉到,在那之?后,她娘塌下的脊梁骨又挺直了。然而回来后,先后主动和被迫接受了跟丈夫、儿子的割席,她感觉她娘身上散开的郁气又回来了。

绿芽儿能感知到宋娴的情绪,却无?法分忧,她在她娘面?前如一个羽翼未丰的小鸡仔,除了能嘎咕嘎咕叫出几分热闹,说些关?怀的话,暖下人心?,真正深层的毛病她触摸不到,好比伤口化脓,她能做的只是擦去脓水,没本事上手挖掉腐肉。

“是,她在家。”绿芽儿有些迟疑,她看一眼快要跑到客舍的哥哥,攥着一腔劲,说:“我娘在家休息,她近来几天没事做,婶婶你有空就去找她说话。”

绿芽儿相信隋玉的为人,心?想她就是知道?了她家的矛盾也不会取笑。再?一个,她也没说什么,她只是把人引过去,愿不愿意倾诉要看她娘的意愿。

两?人隔得?不算近,隋玉没发觉绿芽儿的脸色不对,她掰下一枝棉条,说:“好,我忙完了就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