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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崽犹豫了一瞬,拒绝了。

“五百钱一件袄你还?不卖?你想要什么价?”有?客商问,“你娘跟你说?一件袄值多少钱?”

小崽狡黠一笑?,他挣脱拽着他的?人,说?:“别想从我嘴里打?探消息,我是小,不是傻。”

回去后他就?把?话告诉隋玉,隋玉想了想,说?:“再有?人问你,你就?答应,地里剩下的?棉桃还?能收三五斤棉花,我还?能再做一身厚袄。”

棉花地里的?棉花只剩最后一茬了,棉花叶已经掉完了,剩下的?棉桃在这个时节很?难再开绽。隋

殪崋

玉又等了十天,在十月底,西北边来的?寒风到来时,她安排仆从把?棉株拔回来,棉桃都摘下来,棉柴堆进茶舍的?角落,下雪后烤火的?时候烧。

赶在大雪落下前,隋良带着赵家一家老?小过来了,赵西平亲自送他们去千户所的?房子里,一路上把?侄子侄女可以?留在敦煌识文断字的?事以?及家里种棉花的?事都交代了,他事先跟家里人嘱咐好,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让父母兄嫂心里有?个底。

“能给的?,能帮扶的?,我跟隋玉没有?二话,不能给的?,你们不用张嘴讨要,要了也不会给,要是闹出不开心的?事,大郎他们来我们这儿?跟夫子念书识字的?事作罢。”赵西平看向两个兄长,说?:“大哥二哥,你们别嫌我三两句话就?掺一句威胁,我跟隋玉都没心思在家里搞什么玩心眼子的?勾当,我们要是相处得愉快,以?后常来往,要是相处得不痛快,往后我只接爹娘过来住些日子。”

话说?到这儿?,赵大嫂和赵二嫂都歇了心思,她们没一分半分的?本?事,只能凭一身憨力气种地,有?吃有?喝别的?不愁,只求儿?女比她们强就?行了。

“我们没别的?心思。”赵大哥说?,“家里兄弟三个,你最有?本?事,你能出人头?地,我们没帮你什么,你发达了能拉扯你侄子一把?,大哥就?谢你。”

赵二哥也点头?,“我们来这儿?没什么事,你有?事要做就?喊我们,你两个嫂子做饭还?行,她们能去灶房帮帮忙。”

赵西平不跟他们客气,说?:“赶在下雪之前,地里要施一道肥,大哥二哥,你们跟我一起下地。大嫂和二嫂不用做什么,你们照顾好孩子,一日三餐去客舍吃。趁这段日子,让大郎二丫他们都去学堂听课,能耐得住性子坐下来的?,明年留在我这儿?。”

“行行行。”赵大嫂满口答应。

赵父和赵母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二老?早就?看明白了,老?三家的?事,他们插不上话,更别提做主。他们现在只求活久一点,他们只要还?活着,四个儿?女就?断不了关系,老?大老?二跟着老?三总能喝到一两口肉汤。

凛冬已至,大雪落下,天地间安静下来,人和地都进入休养生?息的?状态。

醒悟

一股席卷着雪粒的寒风吹开半敞着的木门, 碎雪遇到带着柴烟的暖风,簌簌变成细密的雨点无声落下,寒风往茶舍里奋力一扑, 昏昏欲睡的客商稍稍醒神, 一阵柴灰飞舞,火坑里烧的棉壳露出猩红的火星子。

赵二嫂打个哈欠起身, 她提起一筐棉壳倒在火坑里, 顺手提起大铜壶倒半碗红枣水咕噜咕噜灌下肚。

她往门外看一眼, 阴沉沉的天,看着又要?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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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上, 唱着龟兹民谣的少女缓步退去,库尔班和安勒搬着腰鼓登台,鼓声响起, 茶舍里萎靡慵懒之气迅速撤去,流水一般涌出门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火坑里飙起小火苗,吊着的大铜壶里咕噜咕噜冒泡,红枣的甜香、姜的辛辣气混在一起,冲淡了柴烟的味道。

赵二嫂又坐下, 她晃着腿,手上打着拍子看向?戏台上扭腰晃肩敲着腰鼓的外族男子, 她心想这可?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难怪家里的两个老家伙年年忙过秋收就惦记着来敦煌。

花妞和大壮提着桶出现在门口, 阿羌看见,她快步沿着墙根走过去。

“卖卤蛋了, 要?不要?买卤蛋?”花妞问。

坐在外围的乡民摆手, “我们是本地人,你?们去问问坐在前面?的客商。”

花妞笑着应是, 她知道靠门坐着的多是本地的人,大多不会?掏钱买吃的喝的。但每次进茶舍兜卖,她都会?问一问,免得有人挑刺,觉得客舍里丫头瞧不起人,卖个卤蛋直奔客商,问都不问他们。

两个窈窕的少?女在桌椅间的空隙轻巧落脚,她们操着清脆的嗓音询问客商买不买卤蛋,大壮抱着桶跟在后面?,不时用木勺舀个卤蛋放在桌上摆的陶碟上。

一桶卤蛋卖完,三个人快速退出茶舍,雪地里寒气透骨,花妞和阿羌齐齐打个哆嗦,二人让大壮去送桶,她们快步往学堂跑。

“弟弟,这个字念什么?”赵二丫问。

小崽扭头去看,说:““竹”,夫子说这是一种似树非树,似藤非藤的东西,关内的人用竹子编筐,不像我们编筐用高粱杆或是红柳枝。”

赵二丫“噢”一声,“你?懂的真多啊。”

“还好啦,老夫子讲过的。”小崽谦虚道,他拿起毛笔沾沾水,在木板上写?下“高粱”二字,说:“这三个字你?一起写?,以后见到高粱就会?想起关内还有一种可?以编筐的竹子,它是青翠的,一年四季常青,竹叶形似柳叶,细长细长的。”

赵大郎探头过来,他跟隋良的年岁不相上下,在老家种地早已当成个劳力在用,繁重的农活在他手上留下诸多痕迹,厚实的茧子、粗大的关节,这造成他的手指并不灵活,拿毛笔的时候手指是僵着的,写?出来的字也是不能看。

学堂里烧着火炕,小崽坐里面?还要?穿个薄袄,赵大郎穿着三件单衣还冒一头的汗,夫子授课时他紧张,自己练字时他焦躁,心里火急火燎,头上手上的汗就没干过。学一个半月了,他能完整写?出来的字还不如手指头多,甚至是很多字他看着眼?熟,但问起是什么字,他大脑一片空白。

“二妹,你?等等。”赵大郎拦下赵二丫,他的目光落在木板上,说:“我多看两眼?,我觉得我快记住了。”

“你?让小崽再给你?写?,我要?趁着水痕没干,自己好好琢磨琢磨。”赵二丫觉得自己也快记住这三个字了。

赵大郎挠挠头,小崽看出他的窘迫,主动?开口说:“大哥,你?跟我坐一起,你?有不懂的就问我,我要?是不懂就去问我娘。”

“是三婶教你?的啊。”赵大郎坐下,说:“我种过地,对庄稼熟悉,你?先教我麦子、黍米、黄豆、胡豆、高粱和稻子怎么写?。”

小崽一口应下,他兴致勃勃地说:“我娘跟我舅舅都教过我,他们教我认字都是从身边的东西开始教的,鸡鸭鱼肉、猪羊马驴、骆驼和骡子、桌椅板凳……我也这样教你?。”

赵大郎松口气,他叫来比他小三岁的三郎和四郎,都蠢成猪了,还缩在后面?做什么,快来学啊。

“主子?大人?你?们怎么不进去?”花妞贸然出声。

隋玉跟赵西平站直了,学堂里的人听到声往外看,小崽丢下毛笔往外跑,眉飞色舞地问:“娘,爹,你?们来找我的吗?”

“我来看看有没有人偷懒。”隋玉推他进去,说:“外面?冷,你?穿的薄,别?往外跑。”

花妞和阿羌跺了跺脚走进去,赵大郎披上羊皮袄走出来,他脸上通红,讷讷地说:“我脑子笨,记不住字,三叔,我去给你?打扫牲畜圈吧,或者是铲雪也行。”

“刚刚跟小崽学得不是挺好的,他愿意教,你?就跟着学,他教累了,不是还有阿宁和隋良,你?再去央着他们教你?们。”赵西平说。

赵大郎抹一把脸,趁机把这段日?子的苦恼问出来:“我都这么大了,记性?不好,一天不练字,过个夜就忘了,而且学了字也没用得到的地方?,我学了有什么用?”

“怎么用不上?至少?你?知道你?种的庄稼是哪几个字。你?知道黍米叫黍米,麦子叫麦子,你?熟知它们从破土发芽到果实累累的每一个阶段,但这个阶段是水、土、肥、太阳造就的,即使没有人掺和,它们也能发芽长大,开花结穗。但五谷的名字是人赋予的,先人给黍米取名叫黍米,并造出这两个字,就是让后人学的。”隋玉开口,“人会?的东西不是事事都求个有用,我听你?娘说你?打水漂厉害,瓦片能在水面?搓出五六个水花,但这对吃喝住行也没什么用,你?不是还挺喜欢挺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