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加上今年,它有三年没往城里?跑了?。”赵西平麻利地铲土,这对隋玉和小崽来说是个?苦力活,在他手里?,铁锹挥得像个?赶羊鞭。

“你铲这个?做什么?”他问。

“下种,育棉花苗。”

“什么?”

“我让从关外买来的五个?男奴在河下游挖淤泥,打算用?淤泥做块地,淤泥晒个?几?天,点坑丢棉花种。”隋玉解释。

赵西平没听?懂,他又思索一遍她说的话,还是没理出?头绪。

“现在种庄稼还是有点早,我们种麦种豆都是在三月底,就?是天暖的早,也是在三月中旬。”他提醒。

“我晓得,不过我有办法。”

赵西平偏头看她几?眼,见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能?劝道:“那你留些种子,别一下子都糟蹋干净了?,这次种死?了?,过一个?多月还能?再试……”

隋玉不等他说完,扬起巴掌就?要打他的狗嘴,“你给我呸几?声,说的什么晦气话。”

赵西平背过身躲开巴掌,仍坚持自己的种地经验:“你要不别插手了?,我来给你种。”

“我要是放心?交给你种,我早跟着商队去长安了?。”隋玉哼道,“老实干活,少叽叽歪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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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哼,赵西平还想哼呢,这人真是个?不听?劝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两块地挖好也到晌午了?,一家三口扛着铁锹抱着猫,领着小马过河往回走。

头一茬的棉花种子不算多,六担淤泥就?够了?,奴仆挑淤泥的时候,隋玉寸步不离地跟着,十二桶淤泥倒在地里?,她亲手用?盖房刮泥的泥板把带着腥味的淤泥推平。

“泥巴厚度在一指长,刮泥的时候,遇到草茎、石块、草籽都挑出?去扔了?。”隋玉交代。

泥坯做好,晒个?五六天,隋玉每天都要来巡查,一天要去地里?转悠六七趟。等到泥巴不软塌不糊手了?,她喊上赵西平,二人用?麻绳将泥坯切割成无数个?小方块。

棉种已经拿出?来在温暖的仓房里?放了?三天,在这之前,隋玉把五颗种子摁进泥巴里?,每天洒些水,这时候把种子挖出?来跟其他的棉种对比是有差别的。

确定这些棉种还有活性,隋玉亲手提着棉种去点种,这个?事她不让其他人插手,她翻找着上辈子的记忆,用?指腹摁出?泥坑,再把棉种丢进去。

赵西平每逢下值就?紧赶慢赶往家跑,不让插手,他就?在一旁盯着。

“这个?种庄稼的法子你跟谁学的?隋文安告诉你的?”他好奇。

隋玉含糊一声,指使道:“你回去一趟,把筛米的筛子拿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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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筛两桶细土。”

“噢,行。”

土筛出?来,隋玉指点他往点了?种子的泥坯上撒土,他忙起来了?,就?无暇再问什么。

头次试种,隋玉没多种,一共种下八百五十颗棉种,赶在赵西平去当值前,她拿来藤条和白?油布,白?油布有两种,一种是帛布刷的桐油,一种是麻布刷的桐油,都是她买来桐油自己做的布。

藤条插在泥坯左右,隋玉跟赵西平扯开油布摊上去,油布的长度和宽度都有富余的。

“用?土茬子压在油布上,压严实点,免得被风卷走了?。”隋玉交代。

赵西平照做。

油布挡雨挡风不挡寒,盖了?油布隋玉还不放心?,担心?夜里?太冷再把棉种冻死?了?,日?落后温度降下来,她又让二黑挑两捆干草送到地里?,她把干草铺在油布上。

之后的日?子,隋玉醒来就?盯着天边,太阳出?来了?,风里?有温度了?,她就?张罗着去扒干草。太阳落了?,温度降下来了?,她又忙活着把干草再盖上去。

如此?七天,在一个?晌午,隋玉揭开油布通风时,她在泥坯上看见微微冒头的棉芽。

“我种出?来了?!”她一跃而起,欢呼大叫。

征询

“嫂嫂, 母骆驼生小骆驼了。”

隋玉回头,阿水站在客舍外的河边大力挥手,隔得老远都能看见她脸上的笑。

阿水见她不动, 又?跑几步, 跨过涓涓流水的小溪,继续大声喊:“母骆驼生小骆驼了, 木头叔说有五头母骆驼都要生崽子了。”

“好, 我待会儿回去。”隋玉应一声, “对了,你?回去给我提个桶过来, 再拿个瓢。”

阿水应一声,麻溜地?转身往回跑,隔着河快步冲刺, 双腿一抬,她蹦了过去,人安稳地?落在干裸的河滩上。

隋玉收回视线,这个小丫头挺不错,想开了就放下了, 没有因?为不堪的身世一蹶不振,她不仅没有自?卑和敏感多疑, 反而更加要?强, 拨算盘、念书识字、跑步锻炼身体、以及打理客舍的杂事, 这些不要?别人催促,她自?觉主动地?去学去问, 像一株破土而出的小花, 汲取了水分和肥力之后奋力生?长。之前她病的那一个月,隋玉还担心这丫头熬不过去, 从此?生?了心病移了性?情,那就毁了。

南边的路上来了匹马,路边挖地?的农人纷纷抬头看一眼,来不及生?出旁的心思,手上惯性?的动作又?拉回他们的头颅,他们继续埋头挖地?翻土。

“婶婶,又?来看你?的庄稼啊。”绿芽儿勒停枣红马,立在马背上高声问。

“是啊。”

“婶婶,最近有没有商队带来我娘的消息?”绿芽儿又?问。

“这才三月初,从长安过来的商队估计才走进秦岭商道,要?等到月底,或是入了四月,商队才进敦煌城。”隋玉说,“你?别急,有消息了我让人去通知你?。”

“哎,我就是随口一问,我过来是想探望老夫子,看他的咳疾有没有好转。”绿芽儿抖了抖缰绳,说:“婶婶,你?忙着,我过去看看。”

“好,晌午留下吃饭。”

马蹄声远去,隋玉躬身挪开压在油布上的土茬子,之前有干草捂着,油布里外的温度不同,导致油布里侧挂着细密的水珠。油布一揭开,温暖湿润的风迫不及待冲了出来,闷闷的腐土味也跟着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