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粮草的生?意怎么样?”隋玉问。

“还不错,我?怀着娃不方便干活,我?弟妹补上?了,让你妹夫腾出空去客舍联络生?意。”赵小米支着身?子坐起来,她用褥子垫在身?后,半躺着说话。

“三嫂,我?听你妹夫说隋良一个人带着商队去长安卖马了?你怎么放心得下?”赵小米一直惦记着这事,“我?得知这消息还以为?你怀上?了,一算时间又对不上?,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我?一开始是打?算亲自去长安的,去大?宛之前还承诺良哥儿和小崽,再去长安就带上?他们俩。”隋玉笑着叹口气,她也憋好?久了,宋娴不在家,她只能跟赵小米说一说,“计划不如?变化,我?在关外待了一年?半,回来了不好?立即走,要是再马不停蹄去长安,这就算两个年?都不在家里过。我?还有家啊,不能只顾着生?意舍弃了家不是?回来后,我?想让你三哥去找曲校尉请个长假,哪怕送匹马出去都行?,我?们一家去长安过年?,这样生?意和家庭都顾上?了。可惜你三哥不同意,也不愿意告假,当然,可能是不好?休长假,十个千户里,他资历最浅,要是让人知道,他请一年?半年?的假是为?了去长安游玩,以后让人说嘴,涉及升官,更是让人捏把柄。”

赵小米点头,“是不能休长假,今年?去长安,搞不好?明?年?夏天?才回来,虽然说冬天?下雪了不当值,但这段时间刨不掉,在外人看来就是休了一年?的长假。”

“是啊,所以我?又退一步,想着明?年?再去长安也行?。恰逢你三哥闹着让我?去看大?夫,大?夫又说我?身?子亏损,肺腑都有毛病,再劳累下去会影响寿元,我?就放弃了今年?去

长安的计划。”

赵小米吓得坐直了,直呼:“我?的娘哎,这么严重?”

“老大?夫唬人的,你看我?好?吃好?睡三个月,肉又长回来了。”隋玉扯了扯脸。

赵小米可不信她,肉长回来,血可还没养回来,她一个刚生?过孩子的人,嘴巴的颜色都比她嫂子的鲜亮。

“还是要听大?夫的话,好?好?喝药,让你歇你就歇,钱没了能再挣,人没了,你儿子要哭死?,干下的家业也便宜旁人了。”赵小米说,“你当初怎么劝我?的?别轮到自己就犯糊涂了。”

“没糊涂,这不是没去嘛。”隋玉笑,“之后的事发展得就太快了,完全不在我?计划内。一大?群高头大?马进城,太显眼?了,各路人马都来了,占便宜的就算了,能打?发。但还有个曲校尉,他相中了最值钱的一匹马,但又降不住它,还惦记着天?天?来试马,他年?纪又不轻了,万一从马背上?摔下来,不止我?的生?意做不成,你三哥在军中也混不下去。我?当时还在犹豫,你三哥已经替我?做决定了,他要让良哥儿带着一帮奴仆带商队去长安,事先他也没跟我?打?招呼。”

隋玉当时就明?白了,赵西平不会让她今年?再进关,不知道是出于对她身?体的考虑,还是源于她出关两年?,两年?不着家,刚回来又要离家的恼意,或许两者都有。在这两个方面,她都是不占理的一方,她不能跟他对着来,往长远了看,生?意她要,家庭她更要抓牢,宋娴的例子就在她眼?前,她肯定不能让丈夫和儿子跟她离心了,不然赚钱也没意思。

“所以我?选择赌一把,大?不了少赚点钱。”隋玉说。

有利益纠葛,有律法做倚仗,有宋娴做依托,以及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她有九成的把握,奴仆不会背叛她。唯一不确定的是马匹在路上?生?病,或是商队遇匪,以及仆从不能灵活变通,马卖不了高价。前两个风险,她就是跟着商队走也避免不了,后一个不确定的变动,她只能安慰自己少赚点。而且如?果这趟进关能顺利进行?下去,后续她可以安排少量的货让一部分仆从带上?绸缎和丝帛跟着宋娴出关,这条路若是能走通,这部分钱亏得值,她也亏的起。

最重要的是她有棉花种子,这个东西能让她打?个翻身?仗。

赵小米心里也跟着起伏不定,各有各的理,她试图站在兄嫂的立场上?考虑,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也挑不出谁的错。只能说:“钱能再挣,身?体最重要,我?三哥最看重的是你,你的身?体要是垮了,这个家他撑不起来的。”

隋玉莞尔一笑,“对,我?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见?她不生?气,赵小米轻松下来,她佩服道:“还是三嫂你有胆气,这事要是放我?身?上?,我?可舍不得拿家业做赌注,还是赌曲校尉不会摔死?吧。”

隋玉大?笑,“那可不行?,我?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你三哥是我?们家的地基,地基垮了,房子可经不住风雨,到时候你我?都要倒霉。你别看他在军中没什么重要的事,看着无关轻重像是不中用,他靠着曲校尉站得稳当,我?们才能风风火火地做生?意。”

“我?可没说我?三哥不中用。”赵小米从没这么想过。

小木床里传来哼唧声,隋玉扭头看去,小丫头醒了,这次是饿醒的,隋玉把她递到赵小米怀里,她就要出门。

“三嫂你别走,我?们都是女人,有什么不能看的,你就坐这儿,我?们再说说话。”赵小米一手?撩衣裳,嘴上?忙着喊人,“难得把话聊起来,你多说说,听你说话,越听我?脑子越清明?。”

“我?出去看有没有要帮忙的。”隋玉说。

“没有要你做的,我?婆母怵你,不可能让你干活。”

隋玉失笑,“她怵我??”

“可不是嘛,她自己说的,她就怕跟你说话,你饶过她,你来跟我?聊。”赵小米笑。

隋玉偏过身?又坐下,她回过神,说:“差点忘了,只顾着说我?的事了,我?想问问你,要不要再买个伺候人的女仆?前两天?来了个奴隶贩子,他的奴隶都是从关外买来的,卖得也便宜,年?纪大?一点的,不能生?娃的女仆一千三百钱就能买一个。”

“我?不买,等我?出了月子,洗衣做饭我?都能做,还有阿宁给我?打?下手?……”

“阿宁不去学堂了?”隋玉打?断她的话,“陈老回来半个月了,学堂开课半个月了,你不知道?”

赵小米还真不知道,她想了想,要不是搭上?这个好?嫂子,她就是挤破脑袋也没法子让她儿子认字,索性狠狠心,说:“买,攥着钱让一家老小受累是傻王八蛋,我?赚钱就是为?了这时候用的。”

“那我?帮你挑一个。”隋玉说。

“行?,嫂子,你挑好?了先放客舍用一段日?子,让你那里的人帮我?训一训,关外来的婆子,八成不会说我?们这儿的话。”赵小米说。

事实上?,从关外买来的奴隶多少懂些汉话,常见?的话,奴隶贩子已经教过,打?过也驯过,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些奴隶买进关,不管内心怎么想,反正面上?服服帖帖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隋玉得了赵小米的准话,下午回去就着手?挑奴隶,六个女奴五个男奴,人买下来都安排在客舍,五个男奴第二天?就下地干活,六个女奴被隋玉安排去给黄家收牧草,她们干这个活儿利索。

等到金花满月,隋良的消息也托商队递过来了,他已经安全抵达长安,人、马、骆驼都无虞。

这也是从长安捎过来的最后一个消息,下雪封路,路上?没有商队跋涉,一直到来年?开春,商队才会再次出发。

隋良捎来的信笺上?没提及秦文山的那匹白马卖价多少,但隋玉从住在客舍的客商嘴里打?听到,达日?卖价二十万钱,据说还被转送进宫了。

一地一景

除夕这天, 敦煌城内外银装素裹,荒野上白?茫茫一片,遥望西边的沙漠, 席卷的雪粒子模糊了?视线, 视野的尽头,沙砾的浑黄若隐若现。

寒风中, 灶房里冒出来的白烟肉香扑鼻, 大黑狗馋得?汪汪叫, 茶舍里端坐在台上的老瞎听到声立即变调,一串活灵活现的吠叫声响起, 先?是?稚嫩的狗叫,这是?在乞食,再是?清脆的呜呜声, 这是?在撒娇,后是?中气十?足的汪汪声,这是?在示威,狗吠声越来越低,嗓音中掺杂了老年狗晒太阳时的呼噜声, 尾音将断时,稚嫩的小狗叫声又响起, 新生了?。

先前发笑的客商止了?声, 众人静了?一瞬, 纷纷抬手鼓掌。

寒冷的西北风捎带着?起起落落的掌声在荒野上奔跑,猪的哼唧声, 骆驼的咀嚼声, 一并随着?寒风出城。

城外荒野上,土墩在风雪下簌簌风化?, 野兔警惕地?刨食草根,野狼在荒野上奔跑捕猎,倾斜的土洞里,小狼崽子蜷缩在一起呼呼大睡。

凛冽的寒风席卷了?万物的声音,裹着?雪的清冷气和泥土的腥气一头扎进冒着?炊烟的乡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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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拴严实的木门轰隆一下被?风顶开,坐在灶前烤火的老妇人吓了?一大跳,她忙往外走,嘀咕说?:“莫不是?老三一家赶过来了??”

赵二嫂忍不住撇嘴,她冲赵大嫂努了?努嘴,低声说?:“发什么痴,要回来早回来,真是?心里没数,老三一家放着?大房子不住,回来跟我们挤小房子?”

转瞬就听赵母在院子里骂:“哪个棒槌头拴门都拴不严实,顾头不顾腚的憨货,门夹你尾巴啊,溜得?快。”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你省省劲,让人听了?笑话。”赵父坐在床上抻着?脖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