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昧登门,还望胡太太不要见怪。”隋玉将折叠整齐的?红色缎花锦放矮榻上,说:“来之前,我听人说胡太太肤色白净,长得慈眉善目,我就想?着红色的?缎子指定衬你,如今一见,果真不差。”

胡太太一乐,余光瞟见竹帘动了,她往外看一眼,是文姨娘过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们走南闯北的?人果真是生?了张巧嘴,几句话就把人哄得高高兴兴的?,难怪能从别人的?兜里掏钱。”胡太太挂着淡笑?,说:“你们姐妹好些年不见,我就不做恶人了,让文姨娘带你去文竹院说话。晌午留下吃饭,我安排人送桌席面过去。”

话里话外,她压根不把隋玉当做千户娘子,是个靠嘴卖笑?的?商人,是府中姨娘的?娘家人。

隋玉敛了敛脸上的?笑?,这傲慢的?嘴脸可真难看,幸亏她没多备礼,不然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过也没法生?气,她是商户是真,隋慧做小也是真,她又是登门看望隋慧的?,想?让胡太太客客气气说话也难。

寥寥几句,可以料见,隋慧在大太太手下的?日?子不好过。

“不必破费了,我们晌午要回?家的?。”隋玉拒绝了留饭之说,说:“不打扰了。”

隋慧在门外撩开帘子,跟隋玉对上视线,她挤出个难看的?笑?,还强撑着进门,低眉顺眼地说:“太太,今天能不能让安哥儿去文竹院一趟?他长这么大了,奴家的?妹妹还没见过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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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让人去喊了,他兄弟来了,他自然要出面招待的?。”胡太太说。

“谢太太。”隋慧面露感?激,她退出门,又冲隋玉笑?一下,这才领着娘家人离开主院。

“玉妹妹,可是有我哥的?消息?”隋慧迫不及待地问。

隋玉点头,“去你的?院子详说吧。”

“哎!哎!”隋慧喜极而泣,“他还活着吗?他回?来了吗?”

“活着,没回?来。”

“活着就好,活着就能回?来。”

“随我随我,我小气”

文竹园在后院的西北角, 隔了个拐角就是府里下人居住的地方,靠近后门,能清晰地听见墙外过路人的说话声。小院更是?窄小, 但收拾得干净利落, 墙边还种了一行野花,红的黄的开得正盛。

隋良进门, 说:“姐, 你们进屋说话吧, 我跟小崽在院子里等着。”

隋慧擦干眼?泪,她悻悻地看?了一圈, 院子小,房子也小,她带个婢女住还有些宽敞, 但容不了多余的人。

“待会儿安哥儿过来,让他带你们去他的院子坐坐。”隋慧有些难为情,说:“孩子来了,我这儿也没什么吃的,春巧, 你从后门溜出去,上街称些糕点回来。”

“不用, 我们吃过早饭过来的。”隋玉压下话头, 说:“不用客气了, 我们也不是?来做客的,进屋说话吧。”

隋慧朝婢女看?一眼?, 婢女进屋一趟, 又快步出去了。

“我是?在大宛遇到你哥的,他?在离开敦煌后, 隔年跟着僧侣去了身毒国,去年才回来,在偏远小城待了一个月,之后又离开了,说要去弘扬佛法。”隋玉不再跟她寒暄,说起正事,她打开木箱,折叠整齐的僧袍上面摆着两?双磨平了鞋底的布鞋,鞋面上打着补丁。

“他?剃度出家了,不愿意再理凡尘俗事,也不打算再回来,这箱破衣烂鞋是?他?打算扔掉的,我捡回去洗干净给你带回来了,你留作念想吧。”说着,隋玉从箱底拿出一串佛珠,说:“这是?他?离开时主动给我的,我觉得是?托我带给你的。”

隋慧怔怔地看?着,早已泪流满面。

“他?真?的不再回来了?”她不甘心地问?。

“话是?这样说,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他?有问?起我吗?有问?起他?外甥吗?”

隋玉沉默。

隋慧面露失望,她的脸色一下子灰败下来,转眼?像是?老了四?五岁。

“他?还是?惦记你的,希望你好。”隋玉有些不忍心看?,她打补说:“我让他?回来,他?说不愿意再沾染过去的是?是?非非,也怕扯出以往的官司,会害得对我们有过善意的人出事。如今还能牵扯到的人不外乎是?你和胡监察,再一个就是?玉门关的都?尉。”

“姨娘。”一个瘦条条的矮小子大步进来,他?见到隋玉,立马行礼:“您就是?玉姨母了?我经?常听我姨娘提起您,她很佩服您,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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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安哥儿,你还没见过。”隋慧眼?里又泛起神采。

隋玉打量着他?的身形,有些摸不准这是?最开始的那?个孩子还是?后来又生的,如果是?最开始生的那?个孩子,应该是?跟阿水同?岁,但他?看?着还没阿水的身量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岁了?”她问?。

“虚岁十二岁了。”安哥儿回答。

跟阿水同?岁,再看?他?瘦得像个竹竿,隋玉断定?他?身子骨弱,好在已经?养大了。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十二年就过去了。”隋玉拿起一沓石青色的蜀锦,说:“你表舅喜欢这个颜色,你们这个年岁的小子穿这个色好看?,不老气。姨母头次见你,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能给你备些料子,下去了做两?身衣裳。”

隋良在外面听到这话,他?探身进来,打个照面,朗声说:“大外甥好。”

“领你表舅和表弟去你的院子坐坐。”隋慧开口,“我跟你姨母说说话。”

“我能听吗?是?我舅舅有消息了吗?”安哥儿一进门就发现他?姨娘不对劲,他?冲隋玉躬身,说:“原谅外甥失礼,我实在是?担心我姨娘,她很记挂我舅舅。”

这是?个聪慧的孩子,心思通透,小小年纪,说话就有礼有节,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心疼和亲近生母。隋玉看?向

隋慧,说:“他?已经?解脱了,过得比你自由,也找到自己要走的路,你就别时时记挂他?了,免得孩子天天为你忧心。”

“我舅舅活着啊,吓我一跳。”安哥儿拍了拍隋慧的肩膀,说:“只要我舅舅还活着,你们早晚能见面的。”

隋慧一叹,无心多说。

隋玉往外瞥一眼?,恰巧瞅到小崽以手作扇在扇风,她立马有了离意,不再耽搁,继续交代说:“我在大宛碰到堂兄是?偶然,对了,他?法号叫了净。我们买马的马主崇尚佛学,源于我跟了净大师有渊源,买马的时候,我得了便宜。另一方?面,我也从了净大师手里得了几样种子,除了给他?做几身僧袍和鞋袜,我没能回报什么。后来一想,不如把钱财给你,你们的日子好过些,也算是?为他?了却牵挂。”

“他?哪有什么牵挂。”隋慧惨然一笑?,擦去掉下来的眼?泪,她指着地上摆的东西说:“这些东西你拿回去,我的日子过得下去,也用不上这些贵重的东西。玉妹妹,都?是?兄妹,他?给你种子也好,你借他?的光得便宜也罢,这些是?不需要回报的。你遇到他?,这说明种子该到你手里,他?欠过你,你借他?的光得便宜是?他?还债。你见他?缺衣少鞋,给他?送衣送鞋,是?他?该谢你。我也该谢你,你千里迢迢给我带回他?的消息和他?的衣物,了却我的牵挂。”

隋玉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