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沂番外

每年,有多少人会悄无声息地离开帝都,再也不回来?

这座位于北方的城市,曾是三朝古都,历经风霜,无数人生于斯、长于斯,长埋此地,亦有无数人在此短暂停留,然后擦肩而过。而今,它汇集几千万人口,灯红酒绿,觥筹交错,车水马龙,凝现代文明于一身,无数人不远千里赶来,在此谋生。

然而,他们大多只是帝都的过客,而非归人。

这里生活节奏太快、房价过高、物价飞涨,没有根基的普通人很难在此扎根。每年年关,都会有许多人怅惘叹息,一身风尘,满心疲惫,选择彻底离开,回到家乡的小城,买一间小房子,守着日出日落,过平凡却安定的日子。

叶沂曾经以为,凌霄不会在这其中,正如他以为,眼下的日子可以长长久久。

每半个月,他与凌霄相见一次,相对而坐,天南地北的闲聊,谈笑风生,轻松愉悦。他曾幻想过,这般时间久了,凌霄或许会对他产生好感,他们也有可能……更进一步。

他依旧怯懦,将难以言说的心思藏得密不透风,一面忍不住无微不至地关怀、温言软语地讨好,一面又竭力将一切隐藏在笑容之后,好似只是普通朋友间相处,不曾逾矩。

至少,凌霄从未察觉不对。

于是,他暗暗享受着偷来的时光,骗自己说可以永恒。

直到凌霄毫无预兆地开口,伸手将这平静美好、自欺欺人的时光撕了个粉碎。

他说,他要离开帝都一段时间。

那一瞬间,叶沂其实什么都没想,完全是楞住了,头脑一片空白,茫然呆滞,连这话的意思都反应了许久才明白。肉雯日更⑦‘一}零舞八吧舞9‘零,

哦,他要走。

然后他才发现,酒杯已经倒在了桌面上,酒液洒得一片狼藉,凌霄惊讶地看着他,目带疑惑。

可叶沂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来伪装自己。他像是被扒光衣服,扔进冰天雪地里,冷得厉害,浑身不住打颤,血都凉透了。似有一盆凉水对着他兜头脚下,又有一巴掌狠狠地把他从幻想抽回现实,然后他才不知所措地发现自己的可悲。

原来,他一直在自欺欺人;原来,他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原来,过往种种尽是自作聪明。

他告诉自己说,白栖阳是他找来牵绊凌霄的工具,因为他做中间人,白栖阳才能有幸得到凌霄的调教;他让自己坚信,白栖阳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奴隶,与凌霄过往调教过的M并无任何不同,只是萍水相逢、露水情缘而已。

可至少,白栖阳能有资格问出“我怎么办?”他可以挽留,可以哀求,甚至可以追问,可以一遍遍地向凌霄确认“一定会回来吗?”

而他,却只能木呆呆地坐在旁边,彷徨无措,一点办法都没有。

……离开。

凌霄要离开帝都吗?他真的会回来吗?自己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他会不会……以后都见不到凌霄了?

凌霄不会知道,那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会将他割得鲜血淋漓,心疼到拼都拼不起来。

彩蛋内容:

后来才知道,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凌霄只是回家过寒假,一定还会回来,他只是自己吓自己。

大起大落,绝处逢生,不外如是。

其实仔细想一想,就面相来看,凌霄年纪并不大,这个岁数的男孩,大多都在上学,只是他一直表现得太成熟,游刃有余又高高在上,于是大家都忽略了他的年龄,以至于叶沂根本忘了,凌霄可能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他还在上学,并不是工作累了,想离开帝都。上学的话,除非有大的变故,否则很少有人会中断学业。

至此,叶沂心口才总算有了丝暖气,像又活了过来。

然后,便听到白栖阳说:“我能去找您吗?”

那一瞬间,叶沂真的没有控制住自己,眼神冰冷,恶念翻涌,很阴暗的情绪从他眼底投射出来,直直地落在白栖阳身上。你也配?!他内心几乎是在嘶吼,你也配去找凌霄吗?去认识现实中的他,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在哪里上学、学什么专业、有哪些同学、平日做些什么吗?

你凭什么?!

那种恶念,可以说是嫉妒,更可以说是畏惧和威胁感催生出的恐慌。这是他找来的人,他推荐给凌霄的M,他用来请凌霄留在清域的工具。白栖阳连延长调教时间这种事情都需要通过他去和凌霄沟通,现在居然有胆子提出这样恬不知耻的请求?!

不可否认,叶沂在害怕。

白栖阳比他更勇敢,更无所顾忌,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爱恋与喜欢,也可以跪在地上用身体去哀求和痴缠。他和凌霄已经有身体上的接触,倘若有朝一日凌霄接纳了他,让他成为他真正的奴隶,供他泄欲玩弄时,他们之间,还会有他的立足之地吗?

他会不会从举足轻重的中间人,变成可有可无、甚至碍眼的旁观者?

白栖阳会越过他,成为凌霄心中更重要的人。就像现在,他连话都不敢问,凌霄却会顾忌着白栖阳的心情,说出他是学生这件事来安抚他。

凌霄以往,从没有透露过个人信息。

时至今日,叶沂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白栖阳,白栖阳……当真养虎为患!

后来,叶沂想,大约就是在那个瞬间,凌霄察觉了他的心事。他心绪大起大乱,百般滋味涌在心头,终究没能掩饰好自己,露了行迹。

于是,才有后来种种痛不欲生的事情。

他试图搭上凌霄肩头却被闪开的那只手,仅是开始而已。他与凌霄渐行渐远,白栖阳却与凌霄越走越近,曾经害怕的事情,终于眼睁睁地发生,他却丝毫无能为力。

原生家庭为他留下的暗伤,对感情的怯懦与踟蹰,终于在他三十一岁那一年,一刀穿心,伤口鲜血淋漓,久久不愈。

12 白栖阳番外 辗转反侧 思念入骨

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佛说四十二章经》

白栖阳茫茫然从清域走出,呆呆地坐进车里,许久没有发动车子。他虚脱似地靠在椅背上,脊背上的冷汗还没有落下去,手脚冰凉,浑身发软。

他早就知道,他待主人和主人待他,是不一样的。

凌霄其人,清冷自持,少言多思。初见时会觉气质疏远,难以接近;相处一段时日,又会觉得他内心温和,举止有礼,极富教养,并非不近人情;再往后深入相处下去,却会发现他很少与人交心,只安静地守着心底一片净土,不让别人轻易进去,他也不着急出来。

他身上有种很孤独的气质,好像游离在繁华尘世之外,人间万丈软红之于他,仅是擦肩而过,他是世间过客。但他仿佛并不觉得孤单彷徨,也不像寻常人一般急切地寻求依托与归宿,反而好像很享受这种静谧的孤独,有时他坐在清域中,不与叶沂说话,只拿着一杯饮品静静地喝,周边灯红酒绿群魔乱舞,他却自成一个小世界,坐在他身边,心都会宁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