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夫人鄙夷地瞥那人一眼,道:“解首就是第一名。”
各府女眷目瞪口呆。
很快,心思活泛的人最先反应过来,一个个堆起满脸笑,围住谢家女眷,道喜不迭。
录事夫人也喜得拍手,道:“大伯的眼光果然不错,难怪他说不能得罪这个谢家,这个大公子,不是池中物啊……只可惜和他们家的亲事没有定下来……有这位大公子在,他们家以后算是改换门庭了……”
她嘀咕几句,也围到谢家女眷跟前,恭贺谢家大喜。
文娘子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在场所有小娘子围着谢蝉恭喜,手脚冰凉。
重阳节全城出去登山,秋贡喜报几乎是当着所有江州大族的面展示出来的。
于是不用谢家操心,一天之内,这个消息已经传遍江州每一个角落。
谢大爷喜极而泣,谢家各房欣喜若狂,一波接一波赶到谢家道喜,连曾祖父那一代就分出去过的几房也全家赶过来恭贺。
交好的世家,江州有头有脸的人物,衙门官吏,县学学官,本地外地商贾……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全都带着礼物登门贺喜,几乎要把谢府正门的大门槛踩平。
炮竹声从早上响到晚上,没有停过。
各家争着送田送地送铺子送仆人,谢大爷尚在狂喜之中,晕晕乎乎的,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内院,以知州夫人为首的女眷拉着谢蝉的手,满脸是笑。
五夫人看着眼前的花团锦簇,后悔不已,早知道大郎能有今天,她当初真不该巴结二房!
二房,谢嘉文、谢嘉武作为家中男丁,都要帮着招待客人,客人太多,家里实在忙不过来,各房打发家中小郎君来帮忙。
这些小郎君少时和谢嘉琅同在学堂上学,都曾欺凌过谢嘉琅。
众人心里滋味难言。0
第 52 章 首发
快马喜报只是第一波报信的杂役。
陆陆续续的,州学、州府亦有报信小吏至江州报喜,几支报喜的队伍抬着牌匾,绕城一周,一路敲锣打鼓。
江州只是个小地方,还未出过解首,城中男女老少纷纷走出家门,跟在队伍后面,欢呼着涌到谢府门前讨赏。
谢府张灯结彩,门前的大街上扎起彩棚,阶前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管事只能叫人搬来几张大条桌子,要小厮站在桌上撒喜钱。
花团锦簇,烈火烹油。
本地官员全都换上官服,簇拥着知州大人与谢家人道喜,“大公子为江州争光,本官为江州父母官,也与有荣焉啊。”
谢大爷脸都笑僵了,笑呵呵地谦虚几句,请知州大人等入座吃酒,领着谢嘉琅挨桌敬酒。
敬到县学的学官那一桌,陈教谕诸人作为谢嘉琅的老师,老怀甚慰,笑容满面,都道这是天道酬勤,谢嘉琅赴京参加省试,一定也能蟾宫折桂云云。
冯老先生冷笑,“我看他是运气好罢了。”
这一句夹在不绝于耳的恭贺和奉承声里,显得尤为刺耳。
众人脸色微变,面露不快。
陈教谕干笑着道:“怎么单单就他运气好呢?还不是因为老先生教导有方,他也刻苦勤学,才能有今日。”
其他人都笑着附和。
冯老先生还是冷笑,眼皮撩起来,扫一眼谢嘉琅:“你觉得为师这话说错了吗?”
谢嘉琅面不改色,躬身道:“先生说的是。”
冯老先生拿起酒杯喝酒:“行了,你去吧。”
谢嘉琅朝几位老师致意,继续去各桌敬酒。
陈教谕松口气,小声对冯老先生道:“我知道老先生是为学生好,不过今天是大喜之日,老先生何必说这种话?”
冯老先生翻一个白眼,举起筷子夹菜:“正因为今天是大喜之日,我才要说这样的话。少年人最容易被眼前的热闹迷惑心志,老头子得时不时敲打他几下。”
陈教谕失笑,目光越过拥挤的人群落在谢嘉琅身上,少年身姿笔直挺拔,面容冷峻沉静,并无轻狂得意之态,知州大人夸奖勉励他,他也只是嘴角轻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眉眼太凌厉,连微笑都冷清肃静。
“我看老先生是多虑了,大公子生来沉稳,不是那种会骄傲忘形的狂徒。”
冯老先生咬一块焖炉烤鸭肉,鸭皮油亮酥脆,外焦里嫩,他忍不住点头,闻言,道:“他最好不是。”
吃饱了肚子,冯老先生立刻放下筷子,不顾同桌学官和谢大爷苦苦挽留,告辞离去。
谢嘉琅走过来,送冯老先生出府。
震耳欲聋的炮竹声里,冯老先生回头看谢嘉琅:“为师方才说你只是运气好,你服不服气?”
谢嘉琅道:“先生意在教诲学生。”
冯老先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从他脸上找到一点点不忿亦或是委屈,心里既觉得欣慰,又觉得有点失望要是谢嘉琅年轻气盛,顶撞自己,那今天就可以当众上演一出训徒记!
“我说你运气好,不是刻意打压你的志气。”冯老先生回过头,双手背在背后,慢慢往外走,“今年解试主持阅卷的是范阳卢侍郎,此人素来厌恶那些文采华丽、空洞无物的文章,偏好议论有条有理的古文,这正好是你的强项,州学那几个平时名声斐然的才子,诗赋都强于你,这一次无一例外,全都被卢侍郎黜落了,你的运气确实好。”
冯老先生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道:“省试的知贡举考官必定从六曹尚书和翰林学士中择选,若无意外,主考官一定是崔氏门生,崔相爷最欣赏的恰恰是卢侍郎最厌恶的文风,他的门生必然投其所好,选他赞赏的文章为优等,你要做好准备。”
要么试着去揣摩主考官的喜好,改变文风。要么仔细雕琢自己的文章,争取拿到好一点的名次。
谢嘉琅平静地道:“学生记住了。”
宴会至深夜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