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她看着车子消失,又转头看了看派出所,倒没什么特殊情绪,只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一边走,一边思考,动用起这十八年来学到的知识,以及从母亲那里获得的生活经验,再用她尚不成熟的认知进行推敲,愕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仍然一无所知。

昨晚她逃出来时,什么也没有带,就这么孑然一身地出来了。

也死活想不起昨晚上车后发生的事,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带着一脑子问题,又走回了春水街。

昨晚台风余威未消,此刻又刮起风,呼呼打在她身上,将头发吹成一团乱麻。忽然鼻尖一凉,她用指腹抹了抹,是一滴雨水。天空乌云阴沉沉往下坠,她想着该去哪里躲雨。

脑子开启自动巡航,又走回男人住的那栋又脏又老旧的楼。

抬步迈上阶梯,走到五楼停下。她坐到台阶上,双臂枕着膝盖,望着楼道平台的镂空花墙发呆。

楼道里肮脏不堪,墙皮斑驳,贴着各种小广告。空气潮湿闷热,气味糟糕,弥漫着成分复杂的霉味。味道钻进她身体里,仿佛要在血管里发酵起泡。

她周身不爽利,可她觉得这里安全。

直到天彻底暗下来,外面的雨仍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月亮被乌云挡住,只有对面楼的灯火带给黑夜一点光亮。

她听到脚步声,不是那男人的,是两个女人。一面爬楼梯一面聊天,其中年轻的叫年长的妈。

这一对母女上到五楼,声控灯亮起,看到她皆是一愣。她立刻挪到边上,让出位置给她们。母女两拾级而上,靠近她时,带来一股甜甜的蛋糕香味。

中年女人笑意温柔,问她等谁。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指了指房门说,等他回来。

中年女人说:“陈铎的朋友啊,他在车行里,你去那里找。”

她摇摇头,“我就在这里等。”

两母女对视一眼,母亲撑开手里的塑料袋,递到她眼前,“这是我们店自己做的,不嫌弃的话来一块。”

蛋糕的温暖香甜的气息一下扑到她脸上,她抬起脸冲母女两腼腆一笑,夹起一块蛋糕,轻声道谢。

“要不上我们家等?”她们住陈铎隔壁,平时受过陈铎照顾,现在照顾一下他朋友也应该。

她却坚持在这里等。

母女两不强求,母亲又给了她一块,才挽着女儿回家。楼道灯熄灭,她在黑暗中慢慢吃,绵软香甜的蜂蜜蛋糕,不论是外形还是味道都不花里胡哨,却意外的好吃。

今天她遇到几位好心人,让她不至于饿肚子,胃被满足,心情也好了起来。

人来来去去,灯亮了又暗,她屁股坐疼了,便站起来走楼梯玩儿,走累了又坐下休息。她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阵脚步声仿佛凭空出现,不急不徐往楼上走,沉稳而冷淡,就像他这个人。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就疑惑自己怎么能肯定是他。

他忙完刚过八点,淋着小雨回家。在路上他有一瞬想起那女孩,也不知道有没有去派出所,如果没去,也不知会赖上谁。抑或已经回家,大概是跟家里闹别扭,搞离家出走那一套。

走上五楼,小小一团影子蜷在阶梯上,他心兀自收紧,恍惚一瞬,以为是妹妹回来了。

灯亮起,昏黄灯光打在她脸上,多了几分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憔悴。唯有那双眼睛水亮,一眨不眨看着他,不是挑衅,也不是哀求,是无法被穿透的雾霾。他想这眼神不该出现在她眼睛里,太沧桑了,小小年纪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可都不关他的事。

他没动,在灯光暗下去后,她轻声问:“你能收留我吗?”

默然片刻,他问:“没家?”

“没家。”

“没朋友?”

她顿了顿,“没朋友。”有也不敢联系。

陈铎不说话,越过她登上台阶,摸出钥匙开门。

她听到“嗑哒”一声响,是门关上的声音,片刻后灯再次熄灭。

她抱着膝,情绪仍然很稳定,随口问问而已,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可她除了投奔这个昨天才认识的男人,竟不知还能去何处。

都说人一无所有时,当真会天不怕地不怕。可她还是会怕,怕走投无路。多想姐姐在身边,姐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总能给她无限安全感。

姐姐,你让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是出来后才知道寸步难行。某种角度来说,我被他们养成了废物。

她坐到腿麻,伸直腿抖了抖,到这时候也没想到雨停了该去哪儿。

这时,身后泄出一大片光,她回头看,那扇门打开了,只是不见他出来。

黄亮温暖的灯光仿佛是异世界的邀请,勾引她进去,经历一场冒险。

她在楼道站了一会儿,想要等他邀请,可他始终没出来。

4 庄周梦蝶

她试探着走进屋子,他正背对着她,在厨房里切菜。她轻轻关上门,他背后跟长了眼睛一样,头也没回地问:“吃饭了吗?” 她在心里舒一口气,“吃了蛋糕,隔壁阿姨给的。” “还饿吗?” 她认真感受了下,今天走了太多路,费了太多心思,胃口大好,两块蛋糕也没满足她。 “嗯,可以再吃点。” “坐吧。” 她坐到餐桌旁,无事可做,撑着下巴看他做面。 这么大高个儿,手脚却很麻利。烧一壶热水,起一口锅,放点香油炒香菇。炒出香气后加入热水,下龙须面和青菜。接着切点葱花,加点生抽,来几滴麻油,最后将面与汤通通盛到碗里。 两碗面端上桌,菌汤香气扑鼻,她夹了一筷子放嘴里,原来简单的食材也能做出美味来。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涌到鼻腔,再涌到眼里。 她鼻音浓重地说:“谢谢。” 他似有些不自在,局促地“嗯”了一声。 两人埋头吃面,隔了会儿她问:“那空房间有人住吗?能租给我吗?等找到工作给你钱。” 他没回答,她心里忐忑,觉得这人特别古怪,拒绝也可以,至少回个话。 刚要再问,他开口了,“一个月七百,水电气平摊,自己做吃的,吃完必须马上清理。每天打扫卫生,保持卧室干净。保证一个月内找到新住处搬走。” 她点点头,想着一个月七百挺便宜,一点没去想钱好不好赚,要到哪里去赚。 吃过饭,他洗碗,她站在客厅不知道该干什么。这时敲门声响起,她看看门,又看看他,一动不动。 陈铎皱着眉说:“开门啊。” 她打开门,是老谭和星仔。 老谭提着几袋卤味,星仔抱着半打啤酒,站那儿跟她干瞪眼。还是老谭率先回过神,笑眯眯地说:“小妹,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她侧过身让他们进。 陈铎从厨房出来,问:“你们怎么来了?” 星仔提了提手里的酒,说:“家里电视机被这老头子搞坏了,今天世界杯四强赛,德国对西班牙,必须看,我买的德国赢,赢了请你们吃饭。” 老谭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一分钱赚不到,还学人家赌球,败家仔。” 星仔捂住头,赖笑道:“小赌怡情嘛,只压了两百啦。…

她试探着走进屋子,他正背对着她,在厨房里切菜。她轻轻关上门,他背后跟长了眼睛一样,头也没回地问:“吃饭了吗?”

她在心里舒一口气,“吃了蛋糕,隔壁阿姨给的。”

“还饿吗?”

她认真感受了下,今天走了太多路,费了太多心思,胃口大好,两块蛋糕也没满足她。

“嗯,可以再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