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1)

想起她将小狮子放在他手心时,喜悦又得意的模样,才头一次将“甜蜜”这个词具象化。它毫无征兆地降临在他干涸的心上,陌生得让他感到害怕。

那晚跟今晚一样,都有些难以入眠。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庄小蝶,他只知道自己见不得她受委屈,就跟他见不得奶奶和妹妹受委屈一样。

但正如佩玲所说,他也认为是自己将对妹妹的愧意投射到庄小蝶身上,企图减轻当年疏于关怀的罪恶感。

因为庄小蝶跟妹妹一样,在他看来,都是很无助脆弱的女孩。

是这样的吧?他告诉自己,是这样的。

他习惯了理性思考,所有陌生的情感,他都将其合理化,并逐一权衡利弊。

所以保持距离,不要给庄小蝶造成困扰,她值得一个无暇的爱人,去呵护她,关怀她,总之不是他这样的。

自那天后,庄小蝶烧退下去了,却留下咳嗽的后遗症。去药房里买药,开了几盒治上呼吸道感染的中成药,吃完仍然压不住喉间的痒意。

也是自那天起,她下定决心不再去谭记车行,因为不想做讨人嫌。

又过了三天,她约好中介看房,路过谭记车行时,正好被老谭看到,立刻招呼了她一声。

她只远远地,在街对面跟老谭打声招呼就走。

老谭转过身,问店里的陈铎,“这小丫头最近怎么都不来了?旁边跟着的小伙子是谁?”

陈铎听到前半句时还没动,一听后半句,走到店门口,往街对面望去。她身旁果然跟着个穿西装的小年轻。

他看小年轻一身松松垮垮的西装,胸前还挂着一张工牌,猜是房屋中介。可她找中介干什么?

陈铎抱着手臂,漫不经心地说:“谭叔,你叫她过来。”

老谭斜睨他一眼,从他散漫的气度中,察觉出一丝局促的良苦用心。心想这臭小子,最会装样子,总有一天会被自己的装腔作势害到。但他也知道,陈铎心病未愈,逼不得,只有自己想通。

他站起身叉起腰,中气十足地朝对面吼了三声小蝶。庄小蝶停住脚,回头沙哑着嗓子问,“谭叔,怎么了?”

他招招手,“你过来,我有话说。”

她让中介小伙等等,磨磨蹭蹭走过去,老谭一面摇蒲扇一面打量她,“你怎么又瘦了,有好好吃饭吗?”

她瞄了眼陈铎,这人目光如炬,好像在用眼神盘问她。

她就顶着这样的目光,一句话夹两声咳嗽,跟老谭说有好好吃饭,只是工作太忙,消耗掉了。

老谭又代替陈铎问,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她乖乖答,之前发烧了,退烧后就一直咳。不过快好了,也没痰,就干咳,不碍事。

“这么咳可不行,去捡副中药吃。”

“不要,好难喝。”她为了不让他们唠叨,只得憋气,试图将咳嗽狠狠憋进肚子里。直到憋得双颊通红,眼睛里波光粼粼。

陈铎眉宇间有些烦躁,语气也不太友好,“你找中介干什么?”

“准备搬家。”

“为什么搬家?”

“关你什么事。”她说出来就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怨气。而他也愣住,一时语塞。

这一开口,她再也憋不住了,捂住嘴大咳特咳,也顺利岔开了这个话题。

陈铎神色一顿,“都这样了还不吃药,谭叔,你带她去医院看看。”

老谭点头,“我告诉你,我认识个退休老中医,以前给干部看病的,止咳有一套。”

“不行,人家中介小哥还等着我呢,改天吧,拜拜了。”说完跑到街对面,又冲他们摆摆手才走。

老谭摇头,无奈道:“年轻人都这样,不拿病当回事,老了就知道好歹了。”

他坐回藤椅,继续闲里偷闲,忽听陈铎说:“谭叔,我拿钱给你,你去给她开几副药,熬好了拿给她。”

老谭上下打量他一阵,“你去吧,好好跟她说话,温柔点体贴点。”

“我去了谁修车?”陈铎戴上手套,转身返回铺里。

老谭看着他的背影扼腕叹气,陈铎是榆木疙瘩,而他是懒骨头,所以最后他在修车和开药之间,选择了开药。

庄小蝶跟中介小哥去看了一套房,小哥事先没跟她说,去了才知道合租的是一对情侣。她被情侣搞怕了,便委婉表示再多看看。

回到出租屋,大东正跟他两个兄弟喝酒聊天。

他们这几天全在这里喝酒吹水,张肖春私下跟她抱怨,说这两人真好意思,只带嘴不带钱,一分钱不给,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何况表兄弟。

末了又叹口气,问庄小蝶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庄小蝶哪知道,她只是替春姐惋惜,因为她搬出去就可以结束这种乌烟瘴气的日子,而春姐要长长久久过下去,即使天天抱怨,也没一点想分手的念头。

她都不知该用“勇敢”还是“懦弱”来形容春姐。

回到自己房间,她无事可干,又疲惫不堪,便半躺在床边发呆。

也不想刷手机,因为一旦刷到精彩纷呈的视频,她会发现自己离美好生活越来越远。看书也看不进去,工作太累了,站足十个小时,等回家时,只想挺尸放空。

外面笑声喧嚷,烟味时不时钻进这间简陋窄小的螺丝壳里,呛得她咳声不断。

她起身打开窗,这是唯一可以支配的东西,想开就开,想关就关。可是楼下的窨井返潮,味道很不好闻,潮臭味与烟味两相一夹击,更难受。

她还是敞开了窗户,看看月亮也是好的,至少这项消遣不花钱。

如今穷困潦倒的她,没资格享受娱乐活动。从前她不开心,可以和姐姐逛街,可以跟朋友们去吃顿大餐,看场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