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语由触碰到喻止的身子,她的身上还发着颤。但喻止却猛的伸出手,一把反扣住他的手腕,她手上受了伤,那手上的血液顺着手背流淌下来,一滴滴落在雪地里。
仿佛在雪地里开出的罂粟。
那是她画画的手。
陈语由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平静,想去触碰她的手臂。
喻止攥着他的手掌却紧了又紧,她的呼吸还未平稳,左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陈语由,努力保持着平静,仿佛根本感受不到那疼痛,她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帮我打给张叔。”
陈语由的眼泪一颗颗的砸下来,那手机屏幕他已经看不清楚,他反复的抹着流下的眼泪,在她手机的联系人里找到张进,拨通着上面的号码。
他大口的喘着气,强迫自己保持平静。
陈语由看到西城的洗手间,他让喻止靠在自己的身上,带着她走到那里,打开水龙头,他蹙起眉毛,对上喻止的目光,轻声道:“会有点痛。”
喻止扯出一个微笑,手主动伸至那流动的水流下,她轻轻蹙眉,但却仍在哄着他,“这样是吗?陈医生。”
那血液被水冲到洗手盆里面,浸出一道道有形状的圈痕。
加压包扎,快速止血。
陈语由快速的脱下外套,从内侧衣服上扯下一块干净的棉质布料,他颤抖的把她手腕附近那处快速包扎好。
他慌乱的动作中对上喻止的目光,她的嘴唇失去血色,那血顺着布料渗透,他死命咬着自己的嘴唇,颤声询问道:“很痛,是不是很痛。”
喻止看着他,却扯出一个微笑,她嘴唇贴近他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陈语由几乎听不清楚。
他慌乱的凑到她耳边,想去再听得清楚一点,他的手止不住的抖动。
但她却没有再说。
喻止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感觉到她的身体越来越重,几乎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他的肩头,陈语由抬起手,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那救护车的声音就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和他们靠的越来越近,跟着的还有一辆黑色轿车。
张进从车上下来,飞奔着跑到喻止跟前,眼神停留在陈语由的身上,他皱着眉头看着喻止的手腕,刚想开口,喻止却用力睁开眼睛,冲他用力摇了摇头。
示意他不要再说。
医护人员赶来的时候,陈语由猛地抬起头,他终于对上喻止的眼神,她张开嘴唇努力开阖。
陈语由终于知道她刚刚在他耳边说的是什么。
她说:“陈语由,我爱你。”
她第一次说爱他,可他不想要听这句了。
陈语由只想她好好的。
第十二章
医院的走廊外的长凳上并排坐着两人。
陈语由抬起头看着天花板,那灯昏暗,确实让人神志不清。他在医院里作为实习度过了几个年头,也见过太多的病人,陈语由以为自己早已经对一切病痛麻木。
可是他无法保持平静。
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气味逐渐麻痹他的神经,他皱着鼻尖,手指松开又攥紧,那手掌心早已经渗出汗来,指甲也死死的抠入那皮肉里面,可他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保持清醒。
不能让眼底的水雾涌出来。
身旁的人打破了这平静,张进的眼底泛着湿润的水汽,他声线低沉,甚至有些哑,“我从小是看着她长大的。”
陈语由颤抖的抬起头来,张进却没有看他,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像是在讲故事,把陈语由当做一个听故事的人。
“我没有小孩,一直以来都把喻止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
他的声音开始哽咽,但却忍住那翻涌的情绪,让自己继续说下去,“自从老爷和夫人离婚之后,她就被老爷带到了国外,老爷对她很好,只是不善于表达,所以她反倒和我更亲近一点。”
“小时候,她就和其他的女孩子不太一样,她小时候就有画画的天赋了。”
“后来她和姥爷吵架,自己一个人跑回到国内。我没有跟在她身边,那中间过了五年时间。”
“五年时间是长是短,我不知道。”
“她自己就回来了,也是那个时候她的手掌多了那道疤。”
张进的肩膀抖了抖,他起身背对着陈语由,声音颤抖的继续说着:“因为那道疤,她半年都没有再拿起笔。”
陈语由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周遭的声音似乎都从他身体里抽离出来,他让身体靠在墙面上,那从心脏涌出来的酸涩感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鞭打他的五脏六腑。
他的手臂紧紧攥住胸前的衣领,那眼泪一滴滴止不住的流出来,他不断地大口的喘气,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只听见张进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慢慢转过身来,他的鬓角已经有些白发,眼底里尽是疲惫,张进对上陈语由的眼睛,目光灼灼,他轻声道:“我们家欠你一条人命。”
“可是喻止从来都没有放弃过爱你。直到老爷去世,她才敢见你。”
“哪怕喻止再也不能画画,也要告诉你,她爱你。”
“她曾经把画画当做她的生命那样热爱。可您却分走了比她生命还多一部分的爱。”
张进慢慢地走近陈语由,他一字一顿的问道:“陈先生,你说爱和恨,究竟是什么?”
医院走廊的午后的阳光格外的刺眼,透过那透明色的玻璃照射进来,投射到两人的身上,陈语由慢慢的抬起头,他抬起手臂机械的擦拭着自己的眼泪,那刺眼的明黄色晃的他几乎睁不开眼。
陈语由缓缓抬起头来,嘴唇轻轻动着:“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