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他昨夜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眼中一阵酸涨,几乎又要涌上泪来,她连忙垂下眼皮,不再看他们。
霍风却注意到了她的异样,走到她眼前,低头盯着她瞧了一会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昨夜哭过了?”
他从小照顾霍云容,对这个妹妹自是十分了解,看她那红肿的眼皮就知道她昨夜必是大哭过一场,可妹妹也就是幼时娇气爱哭些,长大懂事后哭得就少了,昨夜她又没出过门,也不可能坐在房中就受了谁的欺负,好端端的怎么会哭成这样?
霍云容低头不语。
霍风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必是受了委屈,抬起她的脸,就见她眼中果然含着泪,连忙问道:“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哥哥去给你出头!”
霍云容起初只是摇头,说“没事”,霍风又追问了几句,她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像个孩子似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没人欺负我,是我……是我自己不好,是我不好……”
她不知道有多久没这样哭过了,上一回哭得这么厉害好像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霍风吓了一跳,问她究竟出了什么事,她反反复复的只说是自己不好,究竟是哪里不好又说不出来,众人一边手忙脚乱地安抚她,一边面面相觑,皆是满心的茫然不解。
霍云容在家人的安抚中越哭越凶,简直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才甘心,哭到最后渐渐没了力气,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霍风原本是打算等她平静下来再仔细问问,最后也只得无奈地将她抱回房去。
随后一家人坐在一起,认真回忆昨夜是否发生过什么事,然而百思不得其解,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她为何突然就这样了。
也不是没有想到白虎身上的,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要说那白虎忽然走了,霍云容一时伤心难过或许是有的,可她嘴里一直说是自己不好,那总不可能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它的事,同一头野兽能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之后霍风私下又去问了问,没问出什么来,试探性地提起白虎,她也没什么异样,神色平常地说它走了,问起它为何要走,她只说不知,好像那天只是单纯地哭了一场,没什么原因,哭完后就一切如常了。
霍家的人对这白虎初时虽然曾怕过,也曾暗暗期许它离开过,但是相处了这么久,感情总是有几分的,这样忽然头也不回的走了,说没有一点伤感是假的。
可它毕竟只是霍云容蓄的宠,还是头野性未消的悍宠,又不是什么正经家人,走了就走了,要说多难过也不至于,众人念叨过几句也就渐渐不提了。
不过半月时间,霍家便恢复如常,言谈之中已不再有丝毫涉及那头白虎的话语,仿佛它从未在家中出现过一般。
0087 86.一辈子也不嫁
霍云容近来精神不佳,整日昏昏沉沉,总也睡不醒。
霍母瞧她有事没事都窝在房中睡觉,怕她睡出毛病来,一得空就拉着她一起说说话、做做小活计。
这日魏彦明又遣人送了东西来,虽说霍家众人都知道他的心思,但毕竟是无功不受禄,八字没一撇的事,他这么隔三岔五的送东西,任是谁也没办法坦然接受。
推拒一番之后,来人把东西往地上一放,对霍母说道:“我家主人吩咐我一定要将东西送到,我既是将东西送来了,哪里还有再拿回去的道理,您就发发好心收下吧,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只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小心意,您若是不收,那不是让我难做吗?”说罢扭头就走,生怕走慢一步就又多出一番拉扯。
霍母无奈,只得将东西拿进屋中。
打开一看,竟都是一些孩童的玩物,林林总总堆了满桌,霍母从一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中拿起一只草编的蝴蝶,对霍云容叹道:“你瞧,这小蝴蝶,做得真精巧,也亏得他有心,竟还想到了给凝儿送这些小东西,这还是对着别人的孩子,若是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知该宠成什么样呢。”
都不是多贵的东西,的确不会叫收礼的人为难,胜在有心,有心这二字就十分难得了。
霍云容已满了十八,放在何处都算不得年纪小了,再不定下亲事,当真要熬成老姑娘了,这些时日来,魏彦明的表现确实让霍家人挑不出一丝不好,为人沉稳,处事周到,进退得宜,又很有本事,女儿若是能嫁得这样一个好夫婿,后半生必定顺遂无忧。
不料霍云容听了这话,忽然站起身,然后屈膝跪了下去,二话不说便向她磕了几个头。
霍母被她这番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起来,快起来!”
霍云容仍是跪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她,眼中含泪:“娘,我知道您是为我着想、盼我能得个好夫婿,也知道家里人都看重魏大哥,喜欢魏大哥,觉得容儿此生若是能嫁给他是三生有幸。可是……可是我心中真的从来只当他是哥哥,从未有过一丝男女之情,更不曾想过要嫁他为妻,我知道魏大哥样样都很好,寻常女子能嫁得他这样的夫君,是几辈子都求不来的好福气,是容儿没有这样的福分,一切都是容儿不好,容儿既对不起您和爹爹的期望,也辜负了魏大哥的情意……”说着又要磕下头去。
霍母扶着她的手肘止住了她的动作,在她身前蹲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问道:“你心里可是有意中人了?”
扶光的身影在脑海中掠过,霍云容心中一酸,泪水从眼眶中滚滚而落,她摇了摇头,哽咽道:“我谁也不喜欢,谁也不想嫁,娘,容儿一辈子也不嫁人,只在家里陪着爹娘好不好?若是、若是家中当真没有容儿的位置,那我从此便落发出家做姑子去,不教爹娘为难……”
霍母低声斥道:“胡说什么?”叹了一口气,她抬手摸了摸霍云容的脸,“娘知道你心中一定有理由,容儿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你不愿跟娘说,娘也没办法。你不愿嫁给魏家小子,那就不嫁,只是这出家做姑子的话往后可不许再胡说了,你现下不想嫁人,娘去跟你爹爹好好说说就是。”
霍云容流着泪,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将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想将一切都告诉爹娘和哥哥,想让他们知道那头白虎就是自己的意中人,他们早就有了夫妻之实,她的身和心已经属于他,她此生既不能也不愿再嫁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了。
可她不能,这样离奇荒诞的一件事,听在谁的耳中都会被当成痴人说梦,尤其是在他离开之后,她无法证明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无法证明世间真的有白虎化妖这样的事,无法证明她与他真的互相倾心,甚至有时她自己也在怀疑,他究竟是不是自己臆想出的一个幻相。
她不敢说,她怕没有人相信,她怕她和他之间的一切都被抹杀。
0088 87.害怕
二月天,池面冰消,春雨初霁,院中的老树才抽了新芽,黄半未匀,枝头的朝露在熹微的天光中熠熠生辉。
霍父坐在桌边,往四周扫了一眼,皱眉道:“容儿呢,今日又不起来吃饭?”
霍母从儿媳怀中接过小孙女,放在自己膝上拍了拍,应道:“说是要晚一些,我给她留了一份。”
霍父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连着几天了,饭也不正经起来吃,还要给她留一份,成什么样子!”
霍风看了一眼父亲的神情,说道:“我瞧她最近脸色不好,人好像也瘦了点,兴许是最近忽冷忽热的,她不小心染了风寒,头晕起不来也是有的,我一会儿去看看。”前几日就说要带她去看看郎中了,她推说没事,怎么也不肯去。
霍父摇摇头,想起女儿近来莫名憔悴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到底没再说什么。
一家人用完饭,霍风抱着小娃娃逗了一会儿,见日头升得高了,便端着霍云容的那份清粥小菜给她送过去。
刚一靠近,就听到屋里传出一阵隐约的干呕声,霍风敲了敲门,“容儿,你起来了吗?”
门开了,霍云容站在门内,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脸色怎么瞧着比昨日更差了?又吐了?”
霍云容摇摇头,没说话。
“你这是什么毛病,最近怎么动不动就吐?”他把饭食放在桌上,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冷也不热,“是风寒的症状吗?”
霍云容往后退了一点,避开他的手,低声道:“不是风寒,哥,我真的没事。”
“什么没事,你说得好听,这几日好不容易吃点东西,没过多久就全吐了,”他站起身,拿过梳妆台上的镜子往她眼前一送,“自己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你先把饭吃了,我一会儿带你去看看郎中。”
霍云容看着镜中人憔悴的面容,很快地别开目光,听到看郎中这几个字,神情顿时紧张起来,“我不去看郎中。”
“不去也得去。”
“哥……”霍云容抓住他的袖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惶然,央求道:“我真的没事,不要去看郎中。”
霍风看见她眼神中莫名的惊恐,愣了一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语气柔和了几分:“几岁了,还怕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