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 / 1)

柴母没有想到许知县竟判得这样轻率,一时又恶言怒骂,恼得许知县拍案而起,“重责三十大板再押进大牢!”

耳边声声凄惨,是妇人的叫骂声还有惨叫声。谢崇华一直紧绷如结寒霜的脸终于有了几分表情。

没有痛快,也没有安心,而是……从未有过的沉重感。

他是如何和陆正禹一起出来的,他已不知。直到旁人叫他,他才回过神,“什么?”

“对不起。”

谢崇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陆正禹声音更是嘶哑,“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他这好友,从认识开始就没有骂过人,斯斯文文和和气气的,可刚才……虽然他知晓他本性并没有变坏,可是一旦开始,却总有股危险的意味。有些人心善,哪怕是被欺凌至死,也不敢拿刀伤人。他就怕好友心底那可怕的堤口已被打开,终有一日彻底决堤。

很明显他不是能堵住这堤口的人。

谢崇华也是一阵恍惚,方才的自己,十分陌生,“没事……”

心却重如磐石。

两人回到齐府,等了许久的莫管家忙让下人去打水,让两人洗身。齐老爷听闻女婿回来,手脚都受伤了,还未起身,就听妻子说道,“快去给女婿敷药。”说罢,自己也起身,让齐老爷一时还没法适应。

陆正禹无心洗漱,想去看看弟弟妹妹。莫管家劝道,“他们都睡下了,府里上下都骗着他们……爹娘都去外地游玩,你若以这个模样被他们瞧见,只怕要露馅的,孩子都太小……”

他这才顿步,只是想到他们兄妹四人已无爹娘,刚平复的心又一点一点撕裂开来。浸身热水时,两日流不出泪的他,眼睛湿润。最后还是将泪忍下,等会就凌晨了,他还要去看他们,不能让他们瞧出来……爹娘已不在世上。

谢崇华洗完身,清了伤口。齐老爷亲自给他上药,等裹好纱布,才道,“早点歇下吧,妙妙在房里。”

他微顿,“妙妙来了?”

“和你母亲一起来的,说不放心你。”齐老爷又说道,“傍晚你母亲回去喂牲口了,妙妙没走。你回来时她知道,只是怕你分心,就没让我们说。”

紧绷许久的心,听得妻子就在身旁,似乎终于得了一丝缓解。他拖着腿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立刻听见里头有声。门刚打开,一个娇俏女子出现在面前。满眼的担心和安心,扑到怀中将他抱住。

“陆家的事……二郎你不要难过。”

想了千句万句,他也没有想到她会先说这句话。像是瞬间掠了心头阴霾,突然明朗起来。他微微俯身紧抱着她,将这软暖身体紧箍怀中,得这片刻安宁。

第80章

齐妙已近两日没见着他,果真又瘦了许多。跪坐在床上瞧他还挂着伤口的脸,养出一点的肉又不见了。谢崇华正等着发干,见她还不睡,握了她的手要将她塞进被子里,齐妙不愿去,“热。”

她想多陪陪他,也想多看看他。陆家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不用再奔波,可就是想陪着他。怕他难过,怕他太过担心。

谢崇华见她眸光涟漪,是说不出的担忧。探身将她揽到怀中,“睡觉。你想的比我还多,已经没事了。明早我会跟五哥去一趟义庄,为陆大伯和陆大娘料理后事,到底是阴气重的地方,你不要去。在这里等我。”

“嗯。”齐妙不想给他添麻烦,乖顺应声。窝在他怀中又伸手顺他的眼皮,“你也快睡。”

谢崇华也合眼休息,只是刚闭上,就想起刚才的事来。那老妇的凄厉叫声,一直环绕在耳,无法忘记。来来回回,快到凌晨,已是惊出一身冷汗,不能安心入睡。不管他怎么想否定这件事,反反复复试图忘记,然而都没有用。只要一闭眼,那件事就会像噩梦一样清清楚楚的刻在脑子里。

枕边人已经熟睡,平日她都浅眠,稍有动静就醒了,而今却没有。这两日他不能眠,她想必也是。宽大的手掌轻附在她微隆的肚子上,两人的孩子也在里面安睡着。

他缓缓合眼,只愿……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全都由他承受,不要报应在他的亲人身上。

厢房之中,陆正禹也没有睡着。他睁眼看着蚊帐,想起这两日发生的事,还像在做梦。他也真希望是做梦,这样一睁眼,还跟以前一样。可惜这不是梦,永远不是。不知呆愣了多久。直到听见一声鸡鸣,才坐起了身。

平时小妹在家里醒得很早,他总是笑话她像个小老太婆,睡得晚,起得早。拿了屋里的冷水洗完脸,还特意对着镜子理顺鬓发。将自己收拾得很齐整,揉揉肿胀的眼,这样看起来精神些。

到了小妹睡的房间,她果真已经醒了。

陆芷坐在床边揉揉眼,见有人进来,奈何屋子太长,没看清楚人。等那人稍微走近,面上立刻露了欢喜,“哥哥。”

陆正禹笑笑,摸摸她的脑袋和乱糟糟的头发,“果然又醒了。”

陆芷撅嘴,“不要笑话我,我比老太婆年轻五十岁呢。”

陆正禹拿了梳子给她梳发,却不知要怎么缠起辫子。最后默然给她扎了两根跑起来会甩脸的,看着看着,心又有酸楚。

陆芷仰头说道,“哥哥今天跟平时不一样了。”

他强笑道,“怎么不一样了?”

“哥哥会给我梳辫子了,而且……”她转了转眼,“哥哥今天穿戴得好整齐呀。”

陆正禹手势微顿,他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满满,特意整理了下。可却还是被妹妹一眼看出来了。他掩饰着生疼起来的眼,温声,“今天哥哥要去玩,你和二哥三哥在家里等我。”

“嗯。”陆芷又问道,“爹爹和娘什么时候回来?”

陆正禹愣了愣,有些魂游,“快了……”

“快了是多久?”

陆正禹答不出来,也编不下去了。旁边的嬷嬷见他如此,忙接话敷衍道,“等姑娘听听话话的,你爹娘就回来了,今天就留在家里好好玩吧,嬷嬷给你买糖人。哎哟,这辫子梳的,让嬷嬷来,不要你哥哥。”她接过梳子,示意他快出去。

陆正禹也不知怎么出了房门,隐隐听见妹妹在房里说“这是我哥哥给我梳的,不要拆”。

原来不是母亲不给她重新编辫子,而是她不愿。

家人对她来说,无论做的什么,都是好的。

他收了收心思,好友说的没错,弟弟妹妹还需要他照顾,他绝不能垮!

想罢,便往家里走去,如今他需要钱,让爹娘入土为安,让弟弟妹妹吃饱穿暖,这些都要钱。住在齐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家已非家,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再回来。只是这里还有爹娘留给他们的钱,将那些拿回来,才能离开这伤心之地。

又站在家门口,却已是物是人非。还未打开木门,心已被苦海浸泡得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