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三月,江南水乡,千里莺啼绿映红,春意愈浓。
转眼又是一年。
半个月后朝廷新传邸报,圣人派往幽州的援军在一个月前便顺利到达,幽州城之围已解,两军对垒各有输赢,不再是突厥的敌军继续攻占上风。
噩耗便是西州的陈烈将军病逝,不过陈烈将军的几位手下各各骁勇善战,并未让突厥人掌握先机,反而借此大振玄甲军士气,局势扭转,将延力的西路军打退到了关外,并在薛丞将军、陈烈将军的心腹爱将秦将军的带领下向着幽州城的出发,与我朝的东路军勠力共同击退突厥骑兵。
想必很快便能听到边关传来的好消息。
圣人身体将养好之后重新开始上朝处理政事,看来身体并无大恙。
但圣人毕竟年事已高,如今太子眼看被废,朝中储君不立,外敌入侵之困即将解决,众臣们难免开始打自己的小九九,在心中遴选下一任太子的人选。
可是,选哪一个好呢?
圣人一共五子,除去早夭的大皇子,太子与景王,如今还剩下两位皇子。
按照长幼次序,理应继位储君的应是四皇子,但四皇子十二岁那年从马上跌下来之后就患上了腿疾,恐难堪大任。
五皇子虽没缺胳膊少腿,然自小患有血虚之症,太医曾说这恐非长寿之相,是以圣人对两个小儿子平日都十分宽和,因从未有过让他们继位的念头和打算。
且不管储君之事圣人如何权衡,进了三月中旬后沈漪漪也到了快要生产的日子。
孕晚期的她大腹便便,每走几步都要人来搀扶,夜里总睡不好,翻来覆去,心口犹如火烧一般难耐。
小翠在外面守着她,给她端茶递水,时刻关注着她的身体变化,一直伺候她到睡着为止。
这夜沈漪漪好不容易睡着,却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她刚入齐王府没多久便被三郎君魏琏强行占为己有夺去清白,后来魏琏抬她做了妾,宋淑仪入门之后时常苛待她,开始时魏琏还会为她做主,后来魏琏渐渐有了新欢,将她抛之脑后。
倘若在外头一有不如意,回来便会拿着鞭子抽打她,抽得她无论如何哭泣求饶都不肯放过,第二日从床上都爬不起来。
她过得如此凄惨又失了宠爱,同为女子的宋淑仪不仅没有半点同情之心,反而变本加厉地与魏琏一道凌.辱她,那三年的时间她过得简直是生不如死。
后来景王谋反,太子死在景王手中,景王之乱被圣人镇压,圣人将景王废黜,立了齐王为皇太弟。
圣人过世后,齐王登基,将长子封为太子,次子、幺儿相继封为陈王、蜀王。
一次家宴,她在蜀王府中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太子魏玹,为了活命,也为了报仇,她破釜沉舟冒死勾.引了太子。
当晚太子便在蜀王府中临幸了她,此后数月,他时常会打着探望幼弟的借口来蜀王府中与她私会。
他整个人都冷冰冰的,话也很少,每次来寻她都是做那种事,只有在床上才像完全变了个人。
他喜欢她的身子,喜欢她的脸蛋儿,并且从不会为此刻意掩饰。
他不喜欢别的男人碰她,即使是传话的小厮碰她一下,改日来他都会给她脸色瞧。
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她不敢忤逆,倘若他发起脾气,她只能默默地承受和流泪。
可他从不打她,更不会趁着床事折辱欺负她,有时还会给她捎带宫中的珍馐美味,或是珠宝首饰。
她知道他的脸是冷的,心和身子却是热的。
她故意让魏琏发现她与太子私会之事,魏琏抽打她,再被他撞见,她想离开魏琏,却没想到他竟为她将魏琏杀了灭口!
他将她带入宫中,为她编造新的身份,给她绝无仅有的宠爱与殊荣,即使她没有子嗣,没有娘家的助力……
清晨,小翠正在碧纱橱里睡得昏昏沉沉,忽听耳旁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三月十八这一日,沈漪漪发动了。
崔桓玉从门外冲进来,一面命人去请产婆和稳婆,一面将坐倒在地上的沈漪漪托着后腰抱了起来。
崔夫人来不及梳洗便匆忙赶来,让小翠赶紧出去端热水、熬参汤。
不到两刻钟的功夫,产婆与稳婆竟被人给请过来了。
崔夫人看着院子里陌生的一男一女,惊愕道:“你们二人是谁?谁要你们进来?!”
女子说道:“夫人莫急,我们是漪漪姑娘的朋友。”
那男人眉头紧皱,腰间还别着刀,脸上更是满是焦急之色,好像他才是这孩子的父亲似的。
别的不说,这产婆与稳婆正是一个月前崔夫人为沈漪漪选好的,此时此刻性命攸关也来不及分辨,崔夫人赶紧要这两人去花厅歇息。
谁知这两人却不肯走,非要在院子里等着沈漪漪把孩子生下来。
崔夫人无奈,只能客套了几下后便钻进了屋中去照顾沈漪漪。
没过一会儿哀嚎声传到隔壁的宅子里,周晗料到沈漪漪生产,一瘸一拐地就从家中跑过来,一见到院子里陌生的又高又壮的男人却是唬了一跳。
这男人,怎么看着这么像上次无缘无故就把他绑起来打了一顿的那个?
对上周晗惊恐的目光,纪乾狠狠瞪了周晗一眼,上前拎起周晗的衣领就道:“姓周的,这孩子又不是你的,你来凑什么热闹,还不快滚回去!”
丹云上前拦住纪乾,“你做什么,快放手,别把人家给伤着了!”
给纪乾使了好几个眼色,纪乾猛地甩开周晗,还不忘骂一句道:“没用的蠢书生!”就你也配娶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你……你怎能平白骂人!”周晗不擅骂人,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
纪乾更气了,越看越觉得沈漪漪眼睛是瞎了,丹云气得在他身上踢了一脚,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纪乾,惹出的麻烦你自己填,叫姑娘知了肯定得挨骂!”
纪乾身上的气焰果然就蔫了许多,心想那岂止是挨骂,这女人把主子的脸砸破相的时候都有,摸摸自己的脸,他又瞪了眼周晗,倒是没再说什么过分的了。
两人这厢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从清晨一直挨到太阳落山,那厢生了整整半日的沈漪漪还没把孩子生下来,屋里的哭喊声反而越来越小了,隐约传来几声带着哭腔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