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涕眼泪蹭了魏玹白色的衣袍满身,魏玹原本温和的笑容竟倏然阴沉了下来,将她从地上拎起来一把扼住咽喉道:“贱婢,谁准你弄脏我的衣服!”
沈漪漪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屋里只有她一人漆黑一片,窗外枝桠横斜,投在淡绿色的窗纱上,像鬼怪张牙舞爪的影子,黑夜中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被放大,好像男人皮靴踩在地上的响声。
她忍不住想失声尖叫,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手中举着自己的簪子瞪大眼睛死命盯着门栓,身子缩成一团在墙角瑟瑟发抖。
世子会不会找人来杀她灭口?是把她推到井水里溺死,夜里悄无声息地闯进人来把她掐死,还是像那个可怜的婢女一般不知何时突然被一刀穿心?
这般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在床角坐了一夜,第二日天明的时候,所幸她竟还活着。
沈漪漪提心吊胆了的数日,奇怪是世子似乎真的放过了她,自那日之后别说魏琏,就连那个黑脸侍卫都没来找过她。
沈漪漪逐渐放了心,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她想错了呢?世子其实还是个好人,那个婢女她不认识,之前也没见到过,她应该是个细作,或许是齐王妃的细作?
她要对世子不轨,世子只是出于防卫,才狠心杀了她灭口,至于无辜的路人她,世子面冷心热,本来也想杀她灭口,可是最终心里的良善战胜了罪恶,终究是放过了她。
她不知道事实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但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夜里才能尽快地入睡,不再做哪些骇人的噩梦。
……
蝉鸣渐噪,初夏的天儿慢慢热了起来,沁芳苑的几个大丫头都换上了更轻薄好看些的薄裙衫。
沈漪漪来得晚,齐王妃为了能要她有机会多接触魏玹,当初还特意将她提拔为大丫头,不过由于她过于愚笨,近来惹得齐王妃不喜,管事婆子看人下菜碟,量裁衣服的时候十分敷衍,等裙子做好上身的时候才发现小了一圈。
手腕子露出半截来,腰身空荡荡不说,偏胸口那处丰盈高高撑起,紧得她很是不舒服。
沈漪漪身段好,腰细胸鼓臀圆,既不显得过分丰满,又不过分瘦弱,皮肤也白净细腻。
寻常女孩儿占一点便是个齐整美人了,她不仅这几点全占了,还有张祸水似的脸蛋儿,是以齐王妃身边的几个心腹婢女都不喜欢她,平时最爱挤兑她,有什么能面见主人的好事都争着往前,把她挤到后面去。
这样也好,说起来,沈漪漪已有四五日没见过魏琏了,她悄悄掰算着日子,距离魏琏成婚的还有不足一个月,她怕是比魏琏自己还高兴。
这日午后阳光甚好,其他人都在房中歇晌打牌吃酒,沈漪漪晒好自己的被褥后去了正房准备晒一晒王妃橱柜里的被褥,走到门口时隐约听到卧房里传来一阵欢笑声,似乎是三郎君魏琏的声音。
沈漪漪心口顿时一紧,转身就要走,就听屋里的魏琏拉着调子撒娇道:“阿娘,你就把依依给儿了吧!儿就喜欢她,身边就缺她那么个可心人儿!”
齐王妃冷笑道:“你就净捡你大兄不要的东西,这点子出息!”
作者有话说:
拿出小本本,狗子完成一杀。
第7章
齐王妃很嫌弃沈漪漪,冷哼道:“这丫头生得是漂亮,十足的狐媚子,可人却蠢笨得很,一窍不通又胆小如鼠,你现在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只怕从娘这边要去,没个四五日又腻了。”
怎么会腻!
一想到那小奴婢前凸后翘又白又香软的身子,魏琏便觉一阵口干舌燥,恨不得现在就去捉了那小奴婢就地办了她。
可恨是他再过不了多久就要成婚,要是在临近婚前养了个小通房夜夜笙歌的事情传到西川侯的耳朵里去,只怕那母老虎少不得要上门来闹上一场,到时候婚事泡汤事小,惹怒了父王才是了不得的大事。
齐王妃溺爱儿子,齐王对三个儿子却十分严苛,尤其是魏琏,小时候不知挨了齐王多少棍棒毒打。
“阿娘给我留着,若大兄当真不要,就给了我好不好?到时候宋氏有了身子,正好让她来伺候我。阿娘,阿娘,你就应了我吧,我就喜欢她,我要是有了依依,以后一定好好读书,不再惹您生气!”
魏琏在齐王妃身边扭来扭去,撒娇卖痴,一忽儿赌咒发誓一忽儿低声下气,齐王妃虽依旧不应,却也没了刚开始时的坚决,只是靠在榻上揉着眉心道:“不省心的东西,你且消停会儿,娘要睡了。”
魏琏便知这事是有眉目了,赶紧给齐王妃盖上被子掖好被角,笑嘻嘻道:“那阿娘好生歇息,儿就不打扰您了。”
齐王妃背着身挥挥手。
*
沈漪漪回了房中魂不守舍。
齐王妃和魏琏的对话她一字不落地听了去,于这两人来说,她只是个不足轻重的奴婢,主子想如何处置就能如何处置。
可是谁能想到,就在半年前自己也是正经的良家女子,阿爹还活着的时候,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就算是去世之后她去投奔了表哥,表哥一家也待她呵护备至,从未要她受过一点委屈。
她从小就没有家,也不知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母亲陈氏带着她四处颠沛流离,在苏州做绣娘度日,后来遇到她的养父沈固。
那时陈氏虽丧夫新寡,却正值花信妙龄,而沈固的原配夫人也已过世五六年。
沈家是苏州富商,在苏州经营了许多绸缎庄和绢行,陈氏便在沈家其中的一家绢行做绣娘,由于心思细腻珍巧,很得店主曹娘子喜爱,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陈氏与沈固相识了。
沈固怜惜陈氏半生凄苦,在曹娘子的牵线下将陈氏纳为贵妾,两人十分恩爱,即便陈氏此后一无所出,沈固也从未有过指责忽视。
但作为沈家的一家之主,没有主母主持中馈,没有子孙来继承家业终究不是长久之法,在沈老夫人的强硬要求下,沈固还是续娶了当地同是商户出身的钱家娘子为妻。
钱氏刚嫁来时尚且算是温婉贤淑,没过多久她怀了身孕,沈固怜惜爱妾,就再未踏足钱氏房中一步。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钱氏露出了泼辣刻薄的真面目,甚至稍有不如意,动辄便对陈氏和沈漪漪拳打脚踢。
沈固多有劝阻,一度想休妻,沈老夫人为了钱氏腹中孩儿,声泪俱下地给儿子下跪,这事后来只能不了了之。
如此过了约莫有三四年,陈氏忧思成疾,病逝而终。
两年后,沈固也病重,知道自己死后钱氏绝不会善待自己的女儿,故而临死前将沈漪漪托付给原配夫人的姊妹崔夫人。
崔夫人一直都很喜爱聪慧可爱的漪漪,长子崔桓玉年长沈漪漪三岁,两人从小青梅竹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素日里却如同亲兄妹一般亲厚,两小无猜。
定下婚事之后,沈固就追随着陈氏去了,他死之后,沈家果不其然落入了钱氏手中,崔家是落魄书香门第,能自保尚且不易,沈漪漪就在崔家守了三年孝,三年之后,正是她及笄之年。
沈漪漪到现在还记得父亲沈固临去之前曾拉着她的手说,宁做穷户妇,不为富家妾。
母亲是迫于无奈才嫁给父亲,可她的死就是前车之鉴,所以即便是被卖身为奴之时,沈漪漪心里也总是在渴望着有朝一日能赎回自己的身契重获自由身。
又怎么可能去做魏琏的妾,她宁可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