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1 / 1)

更别说是让前者低头。

然而,这话从席冶嘴里说出来,却又显得无比正常,连裴一本人都没觉得如何古怪,毕竟是喜怒无常的暴君,做什么都有可能。

事实上,能在对方手里安安稳稳、无病无伤地活过三个月,已经远远超出了裴一的预想和主子对他的期望,今日暴君突然发难,他反倒有了种「终于来了」的轻松。

暗卫,自是有些武艺在身上,裴一耳朵灵,规规矩矩地跪着,不抬头也能将那衣料的摩擦声听得一清二楚。

底盘沉稳,呼吸平缓,比普通人好些,或许练过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但绝称不上是高手……

“裴侍君。”

脚步声在他附近停下了,眼前出现一双黑面白底的靴子,很新,约莫是刚领的,心中对来人有了个大致的了解,裴一眼观鼻鼻观心,严格按照暴君的指示,抬手将沉甸甸的食盒转交过去。

进宫前特地做了彻彻底底的伪装,不仅磨掉了习武练剑时留下的茧子伤疤,连皮肤也白了几度,此刻被那深色的、刷了漆的木头一衬,裴一受伤因烫伤留下的红痕便愈发明显。

分寸把握得刚刚好,既没水泡鼓胀的狰狞,又微微肿了些,叫人晓得不是装相,自然而然生起三分心疼。

只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那内侍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一心想着端汤,连句装模作样的「裴侍君怎么受伤了」都没有;

至于小暴君,更是连动都没动一下。

裴一心里突兀地升起点紧张:

不应该,哪怕他刚刚可能扰了暴君的兴致,让对方不痛快给自己难堪,但他受了伤,或是笑着夸自己受了伤更好看、或是迁怒对其他宫人发火、或是两者皆有,暴君总该有所表示,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安静。

像一块冰。

1101读懂了,实时翻译:“他觉得你不够疯。”

然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它家宿主的性格本来就……

“砰。”

盛着百合绿豆汤的瓷碗掉在地上,哗啦啦碎成几瓣,所幸离席冶的脚还有些距离,没有被划伤,也没有被汁水溅到。

无端端手滑了下的男人双膝一曲,眼见就要跪在那边缘锋利的碎片上,席冶心头火起,音量跟着提高:“起来。”

令行禁止,顾琮及时刹住了车。

年轻的帝王气急反笑:“跪什么?”

顾琮:“我……臣打翻了裴侍君的汤。”

席冶:“实话。”

顾琮沉默了下,道:“臣不想让陛下喝裴侍君的汤。”

因为里面有股难闻的味道,浅淡的,像是混杂了曼陀罗和细辛,分量极小,哪怕当场叫太医来查验,也未必查得出。

他一个初入皇宫的内侍,论信任论帝心,想来是比不过裴侍君的,可他不知脑子缺了哪根弦,就是把碗打翻了。

慢悠悠,席冶重复:“哦?不想朕喝?”

裴一的耳朵不由自主竖了起来。

主子给的毒,他肯定是放心的,太医院里也有接应,只是这突然冒出的内侍是什么来头,竟能闻出汤的古怪?

要不要……

谁料下一秒,他的种种猜测谋划便被推翻了,因为坐在龙床上的暴君忽地笑了起来,还是抚掌大笑,一副极愉悦的样子:“妙,妙,妙,想不到像你这样行事恭谨的人,也会使吃醋的小性。”

“李德忠。”

殿外应了一声。

少年君王不耐:“喏什么喏?还不叫人把朕的寝殿收拾干净?”

“至于这个叫……”故意停顿了下,席冶接着道,“叫顾琮的,暂且留下来,朕今日要他伺候。”

圣心难测,宫里的天向来变得最快,私下里八卦流传的速度,更是远超想象,没一会儿的功夫,附近的太监宫女就都知道,明光殿里多了个新内侍,避暑行宫那种偏僻地方来的,却生得英俊,不仅被陛下留了入宫前的名字,还当着好些人的面,扫了裴侍君的威风。

披了副温润清雅的君子皮,裴一平日行事自然也符合人设,对下人宽和,偶尔还会仗着小号对他的偏宠、不踩线地求一求情。

如此一来,哪怕裴一今天被下了脸,大多数人暂时也没有要捧高踩低的意思,反倒是一朝上位的顾琮,招来艳羡之余,亦招来许多嫉妒。

裴侍君好歹是礼部尚书的养子,出身大家,气度高雅,顾琮又算什么东西,也配上龙榻?

先前那些个做梦想爬床的,也不乏英俊秀美的长相,手段更是花样百出,结果呢?皆成了御花园里的肥料。

都是一样的下人,凭什么那姓顾的不费吹灰之力,没受磋磨,刚一进宫,就越过了他们当主子?

只因为一条狗?因为一双长得像狗的眼睛?

暗搓搓吃瓜的1101被吓了一跳:虽说宫斗相关的小说电视剧看了许多,但作为第一任宿主都没带完的新生系统,它还是第一次身处其中。

席冶却很习以为常:“这就是皇宫。”

天下权财色最集中的地方,再好的人放进来,都免不了被异化。

小号的母亲便是这样,当年出嫁的时候有多欢喜多爱,后来就有多懊悔多恨,上一代人的恩怨,又催生出小号这样一个「怪物」。

屡见不鲜的桥段。

落在个体上,却是足以把人逼疯的重担。

小号爱摔东西,宫人们善后的动作也格外熟练,寝殿内的狼藉被迅速清空,焕然一新,连片最小的瓷器渣都没落下,顾琮仍穿着那身代表最低等内侍的青衣,弯腰,去拿明黄靴子旁那双更适合在室内走动的软鞋。

冷冰冰地,一只白皙到仿佛从未见过阳光的赤足踹上他的小腿,换个角度看,又像是撑住了他即将屈起的膝盖:“顾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