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那种泥土与草木混合的清新气味越发明显,说不上刺鼻,只是让人觉得鼻子痒痒的,老是擤一擤,或者深深地呼吸一口气。
林殊就是在一个伴着草木香味的喷嚏里迷迷糊糊醒过来的。
入眼是一片浓浅交错、光晕分明的绿色,仿佛天光般整个儿笼罩下来,除此之外再也看不见别的了。浆糊一样的脑子努力转了好久,林殊才意识到那是藤床上面罩着的顶,也是全由新鲜枝条编织而成,每一根纹理都透着鲜活的生机。
他怎么……在柳先生这里睡着了?
林殊茫然不解地眨了眨眼,记忆这会儿才一点点浮现上来:
他嫌柳先生最近不肯陪自己说话,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掉了几滴眼泪,柳先生就又变成以前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了,搂着他轻声细语地聊天,听他抱怨章家兄妹对自己的欺辱轻视,又满怀期望地说起自己对未来的打算,说自己找到的这份工作,说古灵精怪的女儿……然后,他慢慢感觉到了困意,就像在以前每一个由柳先生亲密相伴的和平日子里那样,他们说着话,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
林殊发了会儿呆,刚想起来,却发现柳先生的两条胳膊正揽在自己后腰上,使得自己整个人都紧紧地贴在他怀里,两人交颈相卧,连彼此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他有点心虚地抬手去擦柳先生脸上被自己刚才的喷嚏弄上的口水。
才一动,柳司明就也跟着懒懒地睁开了眼,也不管男人还有点不自在,胳膊紧了紧,像是在搂着一只超大号的毛绒公仔,舒服地呻吟出声:“唔……再躺一会儿……”
林殊脸上有点发烫,别扭地挣开他的手:“不躺了,我还得干活儿呢。”
他睡了多久了?看外边天色也不早了,该不会误工了吧?
男人控制不住地感到阵阵羞愧,当即便觉得身下这张凉爽舒适的藤床好似铺满了钉子,怎么都躺不住,趁柳司明还有些睡意惺忪,他拿起一边的工具箱就要下床:“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去拉砖了,人家肯定等我好久了!”
“没有的事,安心睡你的吧。”柳司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十分不以为意。
他手上力道半分不松,林殊怎么都挣不开,最后也有点生气了:“你别闹了,你这么个清闲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怎么知道我们干活儿有多紧张?快放开我吧。”
柳司明瞪他一眼:“我清闲?祖宗,你是不知道我这阵子有多辛苦!”
见林殊不相信,他也有点气呼呼的,“你以为你见到的这些花草树木是怎么长出来的?啊?能长庄稼的土地是谁供给养分的?还有新建的那些围墙,为了稳定地基,每一块砖石底下都有新生的坚韧野草根缠绕保护,还有防护栏上丛生的荆棘,我干的可比那些明面上的力气活儿累得多!要不是为了……你当我愿意来给这么一大帮子人当牛做马?哼!”
他说完就愤然地背过身,一句话也不肯再说。林殊无措地拉了拉他,也被一把挥开,显然是真生气了。
“对不起,”林殊两颊涨红,满怀歉意地小声说,“我不知道你做了这么多事,是我误会你了……我,我什么事情都不清楚……”
他什么都不知道。从来都被当成供人取乐的鸟雀一样养在笼子里的男人,何曾能知道外头是什么时候改换了天地呢?
听出他语气里藏也藏不住的消沉沮丧,柳司明就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林殊低着脑袋不说话,眼神里满是迷茫,以及一丝隐隐约约的焦虑。
良久之后,柳司明才开口:“跟你说了不用着急,你那个砖窑,傍晚那会儿出了点问题,新送来的木炭烧得不合格,把炉子都给炸了,现在估计还在抢修呢。”
林殊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伤到人了吗?我去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柳司明拉住他:“你能干什么?过去也是给人家添乱,已经有人在修了,没多严重,说是明天就能修好。”
“车也不用担心,已经叫人替你开回来了。”见林殊松了口气,他又哼道,“所以我才说让你好好待着,你倒好,觉得我是故意给你捣乱呢,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林殊越发羞愧难当,只得垂下眼帘,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对不起……”
“哼。”
柳司明不搭理他,自己又把身子扭过去了,抱着胳膊侧躺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他就听见背后传来窸窸窣窣一阵响,似乎有人紧挨着自己也躺下了,后背贴上来一片热乎乎、软绵绵的弹实触感,轻轻蹭了蹭他,让他忍不住想起因为做错了事而不安地甩着尾巴来蹭自己裤腿的小狗。
“……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真狡猾。老来这一套。没事就处处拿乔摸一下都不许,有事就巴巴来自己跟前卖娇讨好,不应他还委屈得跟什么似的……偏偏自己就吃他这一套。
没用的东西!
柳司明在心中暗骂了一声,也不知道在骂谁,但身体已经诚实地转了回来,倒也没别的动作,只不情不愿似的,任由有心道歉的男人主动钻进自己怀中,慢慢感受着再次被那温软丰满的美妙肉体一点点填满的怀抱,心情终于稍微好转起来。
“柳先生在我心里……是很重要的人。”林殊小声说,说话间气息喷在柳司明胸前,叫他觉得胸腔里那个小小的器官都被搔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泛起痒来。
又仿佛置身于春日照耀下的温暖池水之中,微风拂过,便一圈圈地漾起满池柔情。
“那些时候……我一个人,又寂寞又害怕的时候,都是柳先生在陪着我,一直照顾我……我一直都很感激你……”
在被柳先生发现自身的秘密,强行逼迫他与静华离婚之前,他一直都是把对方当成自己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里唯一的好友的。虽然,这个“朋友”常常会用那种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吞吃入肚的赤裸眼神盯着他看,平时相处的时候也老是动不动就要摸他的胸、揉他的屁股,占尽了他皮肉上的便宜……
可是,可是这大概也不能全算柳先生的错。他这具怪异畸形的身体,从小到大不知为自己招惹了多少祸事,也许当真逃不过要供男人淫乐玩弄的命运吧,至少柳先生对他还算爱护,没有强行夺走他珍贵的处女,他已经很感激了。
“我有那么小心眼儿吗?至于你担心成这样。”
柳司明撇撇嘴,语气却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他低下头,趁林殊还呆呆的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凑了过去,亲了亲那对因为忧虑困扰而不自觉嘟起的厚软嘴唇,轻咬着半边唇瓣,声音有点含糊地问:“你今晚留下来睡,嗯?好好陪我睡一觉,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男人的脸慢慢红了,热腾腾的水汽在眼底一闪而过,很快就熏蒸得那双向来纯良无害的黑色眸子也湿漉漉、羞怯怯的,半晌才动了动嘴唇:“我……”
才吐出一个字,就有一道仿佛裹挟着雷霆之怒的女性嗓音猛然响彻了整片新生的松林,将他剩下的话语全都震成了碎片:
“林殊!给我滚出来!”
58 初级修罗场
一,
还是六个。
这可怎么分呀?
欣欣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从水池里捞上六个鲜红欲滴的大草莓,仔仔细细地放进小竹篮里,又去找干净的笼布。左看右看都没有,再一抬头,却在旁边的晾衣架上发现了一块。
旁边没有凳子可以踩,落地足有一人高的晾衣架对于一个才
正艰难地伸着胳膊、踮脚踮到小腿都有点打颤的时候,旁里忽然又伸过来一只手,拿下笼布,递到了欣欣跟前:“小妹妹,你是想要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