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咬合声。比那更快的,是从地下钻出来的沙沙的破土声响。几根藤蔓犹如细蛇一般飞蹿而来,缠上了少女纤细瘦弱的身体,继而迅速收缩绞紧,那种力道使得她的脊骨都发出了一阵阵破碎般的响声。

“呃啊!”

她痛楚地嘶吼了一声,眼神因为剧痛而清明了一瞬。身体好像要被勒断了,但是真正令她感到恐惧的却是从这几根貌似柔弱的藤蔓之中传来的古怪吸力。身上明明连个破口都没有,可是她却觉得越来越冷,像是置身于冰窖,或是赤身裸体的行走于雪地之上,血液都冻得僵住了,某种支撑她生存至今的东西在被一点点吸走,能量,或者别的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它们在流逝。

会被杀死的恐惧感在一瞬间完全压倒了食欲,她痛苦地弓下腰,身体倒伏在地上,痛哭流涕,高声尖叫着求饶:

“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求你放过我!呜呜啊啊啊我只是、只是想活下去啊啊”

余光捕捉到的只是柳司明冰冷的一瞥,毫无怜悯,如同注视一块死肉,心脏都在一寸寸地麻木。

……好冷啊。这是她在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转瞬即逝。

原来……流逝的,是生命。

……

等到不断挣扎哀嚎的少女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之时,被藤蔓所束缚的这具躯体,已经变成了一具干枯的、风干的木乃伊一般的东西。藤蔓自动松落,宛如训练有素的猎犬,紧贴着地面,蜿蜒着游向柳司明,最后乖顺的卧在了他的脚下。

“……乖孩子。”

素白的指尖轻抚上经过吸食后愈发碧绿鲜嫩的藤身,后者也雀跃着回应他的爱抚。两种极具冲击感的色彩交相辉映,叫人几乎不敢直视。

原本便美艳惊人的青年,此刻那桃花般娇艳的脸蛋更是焕发出夺目的光彩,仿佛传说中食人精气的妖精,桃腮弥漫上一抹饱经滋润的、淡红的艳色,使得尚且沉浸在少女的惨状之中的男人们都看呆了眼。

柔媚的眼波轻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在李姿颐不成人形的尸体上仅停留了半秒,青年便状似不忍地别过头,低垂的眼睫微微一颤,红润的双唇轻启,吐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叹息:“可惜……”

美人伤怀,向来是惹人怜惜的,何况是柳司明这种风华无双,堪称绝色的美人。即便还因为少女惨死眼前而暗自叹惋愧疚的其他人也忍不住纷纷出声安慰:

“算了,柳先生您也不必太介意,他们到底是吃人的啊。”

“是啊是啊,您也没做错什么。”

“谁不可怜啊,咱们不都是想好好活着嘛,哪儿还有闲心同情怪物。”

“行了,也别愣着了,还是赶紧去找找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吧,要不把这些恶心的东西清理干净老子晚上睡觉都不敢合眼了!”

毕竟是一帮子青壮年男人,心肠本就比不得女人软,又在末世拼死拼活了这么久,就算有点子同情心也不会强烈到哪里去,更别提死的还是一个非我族类的怪物而已。众人

柳司明淡淡地笑了笑,刚想再说点什么,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树枝被人拨动了一下,一个略显蹒跚的人影正慢慢向他们走来。

【作家想说的话:】

之所以题目叫部分真相是因为,本文中所有人眼中的真相都不是完全准确的,可能有错漏,也可能跟其他人的说法有出入,具体以哪个为准还是请大家自己选择吧,千人千面,大家相信自己的判断就好,虽然看待问题的角度可能不同,但其实都不算错,我觉得这才是看文的快乐(虽然听起来有点像在为以后可能出现的bug找借口……)

30 真实 (另一部分真相)

山间薄雾初散,清透金黄的阳光直射下来,在空气里溅起一阵细小发亮的金色灰尘。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从远处迤逦而来,臂弯间挎着一只与她身形严重不符的巨大的竹篮,为这本就不错的山中景致更添了两份丽色。

“好香啊。”

空中正缓缓传来一股勾魂摄魄的饭菜香味儿,在一众忙活了一上午至今没能进食的男人闻来分外诱人。有人抽了抽鼻子,差点没流下口水来。

徐立眼睛尖,认出了来人是谁,立刻热情地迎上去打招呼,一把抓住那只还往上冒着腾腾热气的竹篮:“唐小朵!好姑娘,是章大小姐要你来送饭的吧?真是太贴心了,辛苦了辛苦了!”

唐小朵被这么个大块头男人突然贴上来,顿时吓了一跳,手上一松,竟真叫徐立将装着午饭的竹篮夺了去。他还没来得及招呼,几个肚皮叫得震天响的男人轰的一声蜂拥而上。还是徐立大声呼喝着制止了他们,一人脑袋上狠敲了一记,又毕恭毕敬地端去柳司明面前:“柳先生,手下人不懂事儿,您见笑,见笑哈。”

柳司明低头一瞥,只见罩着饭菜的雪白笼布已经印上了好几个错乱的黑手印,原本整整齐齐摆放着的菜碗在他们争抢的过程中被挤得东倒西歪,汤汁顺着竹篮的缝隙淋漓而下,虽然香气扑鼻,但就卖相而言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我不饿。”柳司明淡淡地道,“你们吃吧。”

“哎,咋能不吃饭呢?这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

徐立苦口婆心的劝说还未来得及说完,始终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众人便再次一拥而上开始疯抢。他气得骂了好几句,见场面实在控制不住,便再顾不得什么,也参与到哄抢中去了。

柳司明无聊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无意间发现唐小朵一直低着头瑟缩在一边,像是被这群猛虎下山般的饿汉子吓到了,便难得屈尊纡贵地安慰了一句:“不必害怕,他们就是这样的性子。”

唐小朵点点头,并没有做什么别的表示,只是安静地站着,极具耐心地等他们吃完,然后便拎着空篮子准备回去。

徐立这人是嘴碎,但心地也软,见她一人伶仃可怜,便忍不住开口:“小姑娘,这几天外头这么乱,你别一个人回去了,要不你在这儿歇会儿,等我们忙完一块送你回去。”

唐小朵受宠若惊,连连摇头,慌乱地比划着自己可以一个人回去。徐立想了想,现在大道上都有人专门看守,应该也算得上安全,便也没再勉强,挥挥手让她回去了。

只不过唐小朵刚走两步,忽然又被柳司明叫住了。

“我记得,你就是上一次被救回来的幸存者之一是不是?”

迎着眼前这个漂亮得不似真人的青年的盈盈笑脸,她慢慢地点了点头。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过于强烈,使得她不安地攥紧了手指。

柳司明走过来,在她面前弯下腰,细白的手指拨开几乎盖住了整张脸的长发,轻柔地抚上那张被烈火熏蒸得可怖的脸庞。唐小朵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感受着尚且完好的下巴被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接着又被抬了起来。

“好孩子,”她听见青年说,“把嘴巴张开,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蛀牙。”

她其实并没有听懂这是个玩笑,只是由于生性柔顺,习惯性地服从命令,犹豫了没一会儿就对着柳司明乖乖地张大了嘴。

女孩子小巧玲珑的口腔之中,上下两列的牙齿洁白剔透如珠贝,如同每一个正常人类一样,圆滑而无害地分布在粉嫩的牙龈之上。她没有蛀牙,当然,更没有暴食者那种标志性的、双排的、鲨鱼般的利齿。

“舌头也没有受伤嘛。”柳司明抬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半天,仿佛不经意地发问,“那为什么不能说话?声带受伤?还是天生的?”

唐小朵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她不知道柳司明是何意,却敏感地觉察到对方话里的审视与不信任。她慌忙摇头否认,可实际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否认什么,干涩的喉头用力蠕动了几下,费力地想向柳司明证明自己没有撒谎,她是真的不能说话。

她努力许久,却连最简单的“啊啊”声都发不出来,柳司明只能听见一点含糊的气音。因为她的嘴巴一直大张着,控制不住的口水睡着嘴角往下流,有几滴都落在了正钳制着自己下巴的那只珠玉般莹润白皙的手上。

青年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没再多纠缠这个问题,便放开了手,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一下一下地擦拭着手背,语气里也多了几分不耐:“好了,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唐小朵畏缩地点点头,拎着空篮子就匆匆往回走,一路上连头也没敢回。

柳司明并不是真的怀疑唐小朵是暴食者,他只是一时兴起,再加上这个女孩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让他感觉十分熟悉的香气,非常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柳司明的心思乱了一瞬,因为他忽然之间想起来,那是杏花的淡雅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