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了近十个人的病房骤然一片死寂,陆和泽双眼怒睁,一错不错地死盯着他,“说话!你哑巴了?”

“其他事我都可以答应,”地板上的烟头没熄,陆行舟用鞋底碾了碾,“这件事不行。”

陆和泽万没料到他居然顶撞至此,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半晌无言后,他按着胸膛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抬起右手摆了摆,“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裘久骁也低声劝:“小陆总,要不然咱们先走吧,陆总现在正在气头上……”

陆行舟气血未平,面目严峻地往病床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敛眉往外走,房门摔得响声震天。还没走到电梯,忽听病房中一阵呼天抢地

“陆总、陆总!陆总你怎么了?按铃啊快!快去叫大夫!陆总!”

他身体一僵,即刻转身飞奔。

当晚,旅店。

“接下来我们关注一条最新的本地新闻。去年全省综合排名第二的地产龙头企业泽川置业的前董事长陆和泽今晚突然传出死讯,来看详细报导。”

电视机里新闻主播的声音清丽悦耳,坐在床沿躬身削着一个苹果的楚然却被她说的话激得一震,水果刀险些直接割破手指。

他猛地起身,走到老旧的电视机跟前,目光紧紧聚焦在画面上。

“泽川置业的公关部负责人接受采访表示,陆和泽是在今天傍晚六点零五分于市中心医院抢救无效宣告死亡。据悉陆和泽一周前因心脏疾病住进该院的特护病房,近日病情有所好转,今晚的突然离开也让包括主治医生在内的许多医护人员感到意外和遗憾。”

楚然凝神听着,右手面无表情地握着刀,雪白的刀刃映出一对寒光迸射的眼。

“较早前陆和泽曾经牵扯进本市历史上最大的一桩医疗寻租案件,该案件警方初步公布的涉案总金额高达三千多万元人民币,而他本人也曾在一个多月前接受过警方的传讯,不过最终因证据不足免于起诉。”

证据不足……

楚然瞳孔微收,抬起手腕将刀利落地插进了苹果里!心中恨意再盛,从此刻起终于是没有了恨的对象。就这么死了实在太便宜他了,应该用刀将其凌迟,把那颗来路不正的心脏挖出来好好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脑中思绪翻涌,再抬起眼来电视里已经切到实时画面。绿白相间的走廊中,来来往往的白大褂们行色匆匆,面对镜头多数是摆一摆手谢绝采访。有记者试图从楼梯进入陆和泽生前所在的楼层,刚出通道就被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拦了下来。

这两个人楚然认得,是陆行舟身边的人。如果这些人在,那陆行舟一定就在。

他沉默凝视着,虽然面容依旧冷淡,双脚却生了根。

没想到接下来的旁白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据悉,泽川置业的现任董事长、陆和泽的亲弟弟陆行舟早些时候也曾出现在医院,但截止目前记者暂未见到他的踪迹。有传闻称兄弟二人早前曾在病房发生激烈冲突,怀疑陆行舟在冲突中受伤,这一消息暂未得到泽川相关负责人的证实。相关负责人对记者表示泽川的运营不会出现问题,现有管理层将尽最大努力保护二级市场投资者的利益。”

为了不拖慢进度每章真是越写越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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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短短三小时内第二次冒险联络还在陆家的魏叔,刚一接通楚然就迫不及待开了腔,“下午你怎么没接电话?”

距离陆和泽过世已经三天。按照本地习俗,人死以后要在殡仪馆停放两天两夜,第三天一早家里人聚齐起灵,办完仪式以后才能火化下葬。这样算下来,今天正是骨灰入土的日子。

电话那头的魏叔赶紧应了一声:“下午陆家的亲戚前前后后来了两三波,厨房这边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没顾上接。本来想晚点儿给你回过去,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又打过来了。什么事这么急?”

急是急,但话梗在喉咙里偏偏说不出来。

电视机有画面没声音,楚然背靠桌沿,手里还拿着刚刚用过的遥控器,顾左右而言他:“陆和泽的葬礼都办完了,这些人还去干什么?”

魏叔笑了笑:“葬礼不葬礼的他们压根儿不在乎,坐那儿吃着聊着,三句话不离生意。”

葬礼对家属来说是悲痛的事,对其他人却只是个社交场合而已。尤其像陆和泽这样生前位高权重的,来参加告别仪式的有几个不是为了交换名片?如果不为了基本礼貌他们恨不得盛装华服。

人既已不在楚然也没兴趣再追着讽刺,沉静良久后问:“谁在招呼这群人,陆行舟?”

话题长了腿,自动自觉往某个人身上跑。

“我正要和你说这个。”魏叔微一停顿,“陆行舟病了。”

楚然心口一窒,不小心按下摇控器上的音量键,电视机骤然出声。

“什么声音?”

“……没什么。”他忙关掉电源,“你接着说。”

魏叔叹了口气。

“其实我们这些留在陆家的前两天就听说了,但是一直没有确切消息,也就没告诉你。据昨天小张回来说,陆和泽确实走得很突然,那天他们两兄弟因为……因为一些事,在病房里吵得脸红脖子粗的,谁也不让谁,后来的事就跟新闻里说的一样,人没抢救回来。你想,就陆行舟那个性格,能受得了这个打击吗?”

先是没了侄子,不出一个月又没了大哥,还是当着自己的面咽的气,换了谁恐怕都不可能再泰然自处。

楚然沉默半晌,挤出一句毫无意义的话:“原来新闻里说的都是真的。”

这个显得很焦急的去电,起因就是电视台的报导。

陆和泽的死是当地大新闻,好几家媒体都做了专题。虽然不能进灵堂做现场直播,但从灵车出发到抵达殡仪馆的全程一直有跟拍。这样高密度的拍摄之下陆行舟却只有一个极短暂的露面

两个人一左一右,搀扶着一身黑衣的他,手捧遗像上了一辆长轿。

前后三秒钟的画面,镜头太远,无论电视机前的人怎样努力去看始终看不清那张脸。可就是这样一闪而过的画面,却将楚然的脚钉在地上久久不能移动,尘封的回忆不请自来。

他想起陆行舟一直争强好胜,马术较量里输给一个王董的儿子后气血难平,连着一个多月每天下了班去马场报到,身体和意志都跟铁打的一样。又想起大冬天的陆行舟装着件单薄的衬衫,刺骨寒风中站阳台吞云吐雾居然一站就是十来分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冷。

永远狂妄、强悍、自以为是,永远在发号施令的陆行舟似乎跟弱者两个字不沾边,跟眼前这个需要他人搀扶的陆行舟更不是同一个人。

他怎么了?

楚然站在电视前面八风不动,心里却一直在问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