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凝远感觉出来他误会了,解释道:“不是,自己在家看的,打发时间。”
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多了,方桐秋脸颊隐隐发烫,都分手了还这么关心对方的私生活做什么?他一向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啊,要断就断得利落干净,现在这样算什么?
就算,就算是跟女朋友一起看的,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女朋友……他很想问问张凝远现在有女朋友了吗,有没有在接触的女孩,可又怕听到害怕的答案。
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旋即说:“等我回来请你吃个饭吧,就当谢谢你今天照顾我。”
张凝远很奇怪地回了句:“方便吗?”
方桐秋觉得挺莫名其妙:“当然方便,我还不知道哪天回来,时间地点到时候再定吧。”
“好。”
结束了和方桐秋的对话,张凝远盯着对话框发了会儿怔,又返回去继续看电影。不是别的,正是下午在澜庭没看完的那部《何日春来到》。
一天应覃提前下班回到家,听见卧室里传出来陌生的属于女孩的叫声,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和高跟鞋说明了一切。等女孩离开,应覃问安,那是你女朋友吗?安点头说算是吧,应覃站在窗边抽着烟没说话。
他们冷战了好几天,安察觉到他的情绪但不明白为什么。那天他又叫应覃叔叔,这是他们在信里才会有的称呼,当时他真不知道资助自己的人这么年轻,只比自己大十来岁,就一直叔叔叔叔地叫,叫了十年。
后来见面才发现应覃比想象中还要年轻,就改叫覃哥了。但这一晚,他又叫应覃叔叔,应覃背对着他情绪失控,让他以后别把人往家里带。安说好,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背对着彼此沉默着,应覃的泪淌了一整张脸。
安没有再把女孩带回来过,他们的关系也变得很微妙,紧张,暧昧。安隐约察觉到应覃情绪的来源,当他靠得很紧,应覃就会变得紧张,当他触碰应覃,应覃就会躲开。
有天他告诉应覃,他以后不会带小智回来了,因为他们分手了,应覃藏在阴影里的眼睛亮了亮,问他原因,安说不知道。
地下室仍旧阴暗潮湿,昏黄的钨丝灯挂在发霉的天花板上,翘起的海报边缘在墙上打着卷,他们又回到原来的生活,平淡、快乐,比以前更亲密。
应覃主动吻了双眼湿漉漉的安,从此划开一个巨大的缺口,所有积攒已久的感情火山爆发般倾泻而出,安没有拒绝。
他们过了一段很愉快的时间,爱人那般,躲在阳光永远照不进来的地下室里,互相慰藉,互相取暖,共同期待着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明天。
他们也会吵架,应覃会为安跟别的女孩走在一起吃醋,安也会为应覃的无理取闹生气,他们会冷战,会动手,打得筋疲力竭最后躺到床上。应覃会把安赶出去,安会摔门而出。他们也会和好,会在凌晨无人的街道上拥抱,在黑暗里牵起彼此的手,走过一段很长很暗的路。
屏幕的倒映在张凝远眼中闪着水光,就在他以为这就是结局时,安收到了一份来自上海大公司的工作邀请,然而应覃却不肯跟他一起走,选择留在北方。
电影以应覃的独白开始,也以应覃的独白结束。
“我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属于我们的夏秋冬就这样永远地结束了,那份最炽烈、最真诚、最激烈的感情,和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一起融化在了北方的土地里,永远掩埋。”
等片尾曲响起,应覃孤零零地坐在初春的湖边,随着镜头渐渐缩成一个看不见的点。没有人知道他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是生是死,是留恋还是释怀。
也许他的春天永远不会到来,也许他已经度过了最好的春天。
等了很久,张凝远才把电影关掉,从心底涌上来一阵翻腾的气泡,搅乱了他的心绪。
如果这就是结局,未免有些遗憾。可现实中,处处是如此结局,处处是遗憾。
看完之后,他有点理解凌肃的话,为什么他们这种人最忌讳的就是碰直男,就跟电影中的安一样,他们随时可以回归“正常”生活,可以结婚生子,重新回到这个社会的秩序里。
而方桐秋这类人,被排除在秩序之外。
而他呢。他是在秩序边缘徘徊的游离者,理性告诉他应该回到秩序中心,而感情又在牵扯着他走向边缘,一脚踏出边缘之外。
秩序之外的世界,名叫方桐秋。
第47章 (有副cp预警)
接到方桐秋电话时,黎晔正在做简单的复健活动,用一个很艰难的姿势才摸到桌上的手机。
方桐秋简单问了两句他的恢复情况,闲聊起来:“本来想去看你,结果有事要去德国一趟,估计回来你也就痊愈了。”
“德国?”黎晔疑惑,他记得公司和国外没有业务往来,“是工作上的事?”
方桐秋一两句话解释不清:“私事,等回来再细说。”
既然是私事,那就不方便多过问。黎晔道:“好,这边有什么事可以交给我,医生说恢复得好下周就可以拆石膏,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上班了。”
电话里方桐秋笑了笑:“急什么?算起来你这还是工伤呢,趁着养伤好好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公司那边有陈力呢。”
陈力是方桐秋的合伙人,也是公司的二把手,和两人交情不浅。
“对了,我让小羽替我过去看看你,算时间他差不多该到了。”方桐秋说。
黎晔沉默了下。
只是短暂的一下沉默,方桐秋就了然他的意思:“不方便的话,就不让他过去了,等我回去再去看你。”
“没有。”黎晔怕方桐秋看出端倪,“没不方便。”
那天两人闹得挺不好看,之后也没再联系过,他知道方令羽在等他妥协,而他不会发出那种信号。
挂了电话,黎晔收起复健的器材,对坐沙发上打游戏的黎文乐说:“把桌上收拾收拾,等会儿有客人来。”
“客人?”黎文乐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那辆卡宴,“是你那位朋友吗?”
黎晔没回答,黎文乐饶有兴趣地凑过来:“哥,其实那个是你男朋友吧?”
“别乱说!”
“不是你男朋友,怎么老往你这跑?”黎文乐头头是道分析起来,“你条件也不差,这么多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爸催你结婚你又总是拖,我老早就觉得有问题了。而且那天我回来,他还说什么‘男朋友’,我可听得很清楚呢!”
黎晔对方令羽那张嘴真是恨得牙痒痒!
黎文乐脸上浮着诡谲的笑:“哥,你就是同性恋吧?”
黎晔沉默着,心中涌动。十几年了,这个秘密像个楔在他身体里生出绿锈的零件,早已跟他的血肉长成一体,剖开的结果只能血肉淋漓。